第15頁 文 / 納蘭真
𨪜𨪜他有好半晌沒有接話。當他開口時，聲音依然是淡淡的：「我先送你回去吧。我的車就停在路邊。」
𨪜𨪜她的心開始唱歌。他要送她回去！那表示——他至少肯聽她解釋了？「好。」她屏著呼吸說。
𨪜𨪜他領著她進了車子，卻沒有發動引擎。「你為什麼追著我出去？」他問。
𨪜𨪜「為了向你解釋啊！」她溫柔地道：「你以為我和宏文在——親熱，是不是？」
𨪜𨪜「沒錯。你們還說了什麼趁著雙胞胎還沒醒來之類的話，我還能怎麼想？」
𨪜𨪜「喔，我的天！」夜光羞得滿臉通紅：「我們真的說了那種話嗎？難怪你會誤會！但事情真的不是那樣的。你知道，」她抬起頭來看著他：「信芬最近常加班，宏文很擔心她，所以去買了本女子防身術回來惡補，準備弄通了以後好去教信芬。然後他覺得我也應該學一點——」
𨪜𨪜車廂裡一時間沈寂如死。「我明白了。」
𨪜𨪜他的聲音裡還是沒有一點喜怒哀樂。夜光偷眼看他。要命！該說的都說了，他到底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哪？如果他不相信的話，那麼——夜光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清晰地感覺到心底升起的恐懼：如果他不相信我的話，那麼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這個念頭使得她渾身發軟。夜光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從今天下午他奪門而去之後，她已經經歷了太多心靈的風暴，而這一切的驚嚇、恐懼、期盼和失望如同海綿一樣地吸乾了她的體力，她突然間再也沒有力量去抗爭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回家去徹底的休息，把這些事全然忘記——至少至少，是暫時的忘記。她勉強抬起了下巴，用一種努力裝出的平靜聲音說：「我們走了好嗎？」
𨪜𨪜他無言地發動了車子，一路朝她住處開去。兩個人一逕沈默無語，而夜光的心情愈來愈差。等車子停在她那公寓前頭的時候，她早已放棄了所有和他溝通的希望。她伸出手來要想開門，但他突然間拉住了她，一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嘴依然抿得死緊，但有所行動比什麼都沒有好；她無言地回望著他，靜靜等著他將說的話——或將做的事。
𨪜𨪜「夜光。」他艱難的開了口：「我唯一能說的只是，我會盡最大的可能去相信你。」他遲疑了一下，接著說：「你的解釋很合理。我記得那時地上確實攤著本書，而你們之間的對話也真的可以用一個全然不同的角度來解釋。可是——」他抓起了她的雙手緊緊握著，彷彿是在無聲地要求她的諒解：「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覺是另一回事。對我而言，要想信任別人，或說，要想信任你，是非常非常困難的。我當然有我的理由，那是我心底一個擱了許久的創傷……我知道不告訴你是不公平的，可是我……」他說的話，他誠心的解釋，以及他手上傳來的暖意，在在給了她新的力量和勇氣；因此當夜光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是溫柔且諒解的：「不要緊的。等你準備好的時候再說吧。」
𨪜𨪜他臉上現出了今晚以來的第一個微笑，奇跡般軟化了他臉上嚴厲的線條。「你是個罕有的女人，夜光。」他溫柔地說著，低下頭來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臉頰。「進去吧。你已經累了一天了。」
𨪜𨪜「要不要進來坐一坐，和宏文聊聊天？我可以泡個咖啡還是茶什麼的。」她輕快地說，但聲音裡有藏不住的渴望。
𨪜𨪜他微微地笑了。「好。」
當她掏出鑰匙來開門的時候，商勤想到什麼似的站直了身子。「那些花怎麼樣了？」他有些遺憾地問。
𨪜𨪜她給了他一個明亮的笑容。「宏文說他要設法補救，我還不知道他補救得怎麼樣了。並不是天天都有人會送花給我的，我可捨不得扔呢！」
𨪜𨪜他們兩個一踏進屋裡，就看到了那盆花——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架上。宏文的補救工作做得挺不錯的。他找了個淺盤來插這些花，所以那些折斷的花梗不致於造成任何不良後果。雖說宏文插的花不屬於任何流派，可是花的本身已經是很美麗的東西了，這樣熱熱鬧鬧地插上一盆，自然而然地給房裡添上不少春意。他們兩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𨪜𨪜宏文正坐在沙發裡蹺著二郎腿，努力研究那本女子防身術。發現夜光帶了客人回來，趕忙站起身來。
𨪜𨪜「我來介紹一下，」夜光輕快地說：「宏文，這位是傅商勤；商勤，這就是張宏文，我的室友。」
𨪜𨪜他們握了握手。商勤沈穩地道：「我想我應該向你道個歉。我今天下午的行為實在有失風度。」他微笑著加上一句：「你把那些花處理得很好。」
𨪜𨪜「謝啦！」宏文微笑，而後一抹少有的嚴肅表情浮上了他素來輕快孩子氣的臉：「你結果還是去赴約了，嗯？夜光本來很擔心呢。」
𨪜𨪜「我知道。」他沈穩地說：「幸虧我去了。夜光遇到了一點麻煩。」他說著將方纔發生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𨪜𨪜宏文的眉頭愈皺愈深。「你以後最好都搭計程車回家。」他說，十分的放心不下。
𨪜𨪜「計程車也未必安全啊！」夜光反駁：「再說我也付不起！」
𨪜𨪜「那你最好在女子防身術上多下點工夫！」宏文皺著眉頭說：「我是當真的，夜光。我晚上要照顧雙胞胎，沒法子在你下班以後去接你。你總得設法保護自己啊！」
𨪜𨪜夜光對著他行了一個舉手禮。「遵命，教練！」她淘氣地說：「你為什麼還不趕快去泡可可呢？你泡的可可最好喝了！讓客人待在客廳裡乾坐，實在是有失待客之道！」
𨪜𨪜宏文給了商勤一個「我的天啊」的眼神，對方回了他一個「我瞭解」的眼色。宏文咕噥道：「女暴君不是？天知道我怎麼受得了她！」他故作委屈地拐進廚房裡去了。
𨪜𨪜商勤沈吟地看著她。「他說得沒錯，你是應該多學點女子防身術的。」他走過去把宏文翻看了一半的書拿了起來，很快地翻了一遍。「這書寫得不壞，」他說：「不過某些地方可以稍加修改，會來得更容易一些，也更有效一些。來，夜光，我示範給你看。」
𨪜𨪜「赫，謝啦！我今天已經受夠這個玩意兒了！」
𨪜𨪜「嘖嘖嘖嘖，你太教我失望了！」他不以為然地搖著頭：「我還以為你從不拒絕挑戰的呢？」
𨪜𨪜「那證明你對我瞭解得太少了！」
𨪜𨪜「別這樣嘛，花不了一分鐘的。」他哄道，對著她露出了異常迷人的笑容。
𨪜𨪜「真的？」
𨪜𨪜「騙人的是小狗。」
𨪜𨪜「那好吧。」她不大情願地說：「你要我怎麼做？」
𨪜𨪜「這樣，我剛剛把你踢倒在地上——」
𨪜𨪜「你確定你只想把我踢在地上，而不是把我踢下樓去嗎？」
𨪜𨪜他假裝沒聽到她說的話。「然後我要撲上前去叉住你的脖子，」
𨪜𨪜「天哪！」夜光翻翻眼睛：「我的生活多麼刺激啊！」她乖乖地倒在地上，嘴裡還在嘀咕不休：「喂，輕一點啊！我今天才從樓梯上跌下去過！」
𨪜𨪜他的身子湊近了她，而她的每一根神經都鮮明地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她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跳動，而他的話幾乎是全無意義地流過了她的耳邊：「現在，當我這樣做的時候，用你的掌沿劈下來，然後……」
𨪜𨪜她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在他所說的話上頭，可是不知怎的，她所有的演出全都走了樣。她徒勞無功地和他扭成一堆，根本掙他不開。她整個人仰躺在地上，仰視著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察覺到他結實的身軀正壓在自己身上。突來的羞意染紅了她的雙頰，而他的眼色變深了。有那麼一會子，他們誰也沒有動，而後他口中吐出一聲既似呻吟，又似歎息的低喃：「夜光……」
𨪜𨪜他的頭低了下來，深深地吻住了她。
𨪜𨪜宏文端著茶盤走進客廳，然後匆匆退了出去，重新踩著沈重的腳步走了進來，一面還高聲宣佈：「可可泡好了！」地上料纏的兩個人兒急忙分開。夜光喘息著抬起頭來，她的臉頰仍然因為方纔的運動而嫣紅，她的神智仍因方纔的親吻而昏眩：「喔——宏文，商勤方纔正在教我另一種掙脫抱持的方法。」
𨪜𨪜「確實與眾不同。」他擺著一張撲克臉：「哪天我和信芬也來試試。」他一面說，一面把茶盤放在桌上。
𨪜𨪜夜光狠狽地爬起身來，手足無措地整整自己衣衫，一雙眼睛不知道要看向什麼地方才好。但是那兩個大男生顯然沒有半點尷尬之意。宏文輕鬆自在地將可可遞了過來。要不了多久，他就已經用他幽默的談吐把氣氛弄得十分融洽了。商勤臉上嚴峻的表情不可復見，他們聊得十分開心。他和宏文顯然處得相當的好，使得夜光十分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