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納蘭真
掛了電話以後,雪嵐站在原地,沉沉地想著她和母親之間新發展出來的感情,以及暖意。如果她不曾離家,母親也許永遠也不會承認她的成長及獨立之必要,或許也根本不會有餘裕和金伯伯作進一步的交往……但是這樣的轉折有多麼美好!她微笑著想,恨不得早一點見到伯淵,好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然而伯淵晚餐時沒有出現,使得雪嵐異常失望。擁擠嘈雜的客人使她頭疼。她努力地應對進退,強自支持。偏偏今晚的客人特別多,等人都走光了的時候,都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
而伯淵一直沒有出現。
雪襤筋疲力竭地回到自己房裡,癱在自己床上。很明顯的,伯淵是在躲避她——或者他只是不想再理她了而已?各種各樣的疑問在她胸中翻來攪去,她的情緒一樣磨人。不管怎麼說,他總不能躲她一輩子吧?明天她總會找到一個機會和他說話,找到一個機會把仲傑的事說個清楚……他的反映會是什麼樣子呢?雪嵐昏昏沉沉地想。然後一整個晚上的疲累攫住了她。她在紊亂的思緒裡睡著了。
她沒聽見那輕如貓足的腳步聲穿過走廊,也沒有看見那隻手無聲地打開了自己房門,將之拉開,直到外頭的人可以清楚看見室內的一切景象為止。有個人進來看了看她,而後又退了出去,拉了張椅於在窗口坐了下來,往下俯看著車道,等著……一直等了將近兩個小時。
第十一章
驚夢
那是夢吧?一定是。否則她耳畔怎會有伯淵那樣溫柔的低語,而她身邊會有著男子沉實的身軀?屬於男性的手輕輕畫過她柔潤的肩膀,使得她因愉悅而輕顫。雪嵐本能地反應著他,伸出手來找他。觸手處肌膚平滑而溫暖。這麼說,他是真的了?雪嵐作夢般地微笑,柔聲呼喚他:〔你在這裡!〕她幸福地歎息,充滿了睡意的聲音在子夜時分聽起來清楚而響亮:〔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
走廊上一個暴烈的聲音猛然傳來,刀子一般地切入了她的意識:〔賤人,原來你自始自終都在騙我!〕
雪嵐驚得立刻瞪大了眼,一轉首就看到了在她身旁那個男人的臉——仲傑的臉:〔你在這裡做什麼?〕她驚喘,直挺挺地坐了起來。仲傑微笑著,慢條斯理地說:〔你自己邀我來的呀!〕
〔什麼?〕雪嵐不明所以的張大了眼睛,她的神智還不曾完全清醒過來。而後方纔她聽到的句子貫穿了她。她猛抬起眼來,看向了門口——
伯淵就站在那裡!
天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雪嵐狂亂地想,求助地朝他伸出了手:〔伯淵,我沒有——〕
〔省省吧,雪嵐!〕他咬牙切齒地道:〔你的戲一直都演得很不錯,嗯?我還真差點被你騙了!結果你和我老弟只不過是一丘之貉!下一次,拜託你們,要親熱的時候,記得把門給關好!〕他鄙視地說著,轉過身子,刻意將門輕輕拉上。
〔伯淵!〕她叫,掀開被子跳下床來。但仲傑在她身後懶懶地開了口:〔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追他。〕他慢條斯理的說:〔當我老哥發這麼大脾氣的時候,他的行為是——不可預測的。〕
雪嵐霍然回過身來。仲傑已經坐了起來——除了一條內褲之外,他身上什麼都沒穿!雪嵐倒抽了一口冷氣,一種嶄新的了悟突然間進入了她的腦海。〔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她一字一字地道:〔你一直等到他回來了才溜進我房裡來,好讓他看到方才發生的那一幕!〕
仲傑冷冷地笑了。〔我說過,如果我得不到你,他也別想得到你!〕
〔你的詭計不會得逞的!〕她氣得不知所云。
〔你以為他會聽你的解釋嗎?〕仲傑懶懶地笑道:〔他雖然在美國待了十幾年,骨子裡還是很傳統的。他絕不會穿別人穿過的破鞋,這點我可以向你擔保。〕
如果手上有一把刀,雪嵐相信她會毫不猶豫地刺下去。〔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伯淵比你好上千倍萬倍!你連給他提鞋都不配!〕她咬牙切齒地道:〔滾出我的房間,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仲傑無謂地爬下床來。〔反正我想做的已經做完了,還待著幹嘛?〕他無賴地說,雙眼慢慢瀏覽過她玲瓏的身軀:〔我還是感到很可惜,沒能把你娶到手。〕
『滾——出——去!』
他笑著走到門口,然後又回過頭來。〔我走了以後,你最好還是待在房間裡,別再試著去找我老哥解釋什麼。就如我方纔所說,他在暴怒的時候會做出什麼事來,誰也說不準。〕
雪嵐全身僵直地坐在床上,一直等到她確定仲傑已經遠去才站起身來。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直直地走到伯淵的門口。仲傑的警告也許沒錯,因為她也知道伯淵生起氣來是什麼樣子,但是在內心處,她實在無法忍受自己深愛的人如此誤會她。她非試不可!
她沒有敲門,直接打開門就走了進去。
伯淵站在床邊,正扣著睡衣上的最後一個扣子。一眼看到了她,他的手凍在自己的扣子上。〔出去!〕他咬牙切齒地道。
雪嵐無力地倒在門板上。過度的緊張和恐懼使得她全身無力。但她不能不戰而退,她必需試一試!她必需!〔伯淵。〕她試著開口。
〔我說出去!〕
〔不,〕她聚集了所有的勇氣,抬起眼來直視著他:〔我們必需談一談,我——〕
〔最後一次警告你:出去!否則的話,我不為我自己的行為負責!〕
〔伯淵,請你聽我說……〕
伯淵的嘴抿成一條直線。他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推到床邊,壓著她坐了下來。〔你又在玩什麼花樣?〕他的聲音是從喉嚨深處冒出來的,他的眼睛裡冒著怒火:〔是不是仲傑滿足不了你,所以你剛下他的床,就又迫不及待的跳上我的?〕
〔不是那樣的!〕她受傷地叫了出來。天哪,他說得她好像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不,她不能哭,現在不能!他有理由生氣,而她必須把誤會解釋開來!〔仲傑今天下午自己跟我承認了,這一切都是他搞的把戲,今晚的事只是另一個例子。我睡著了,而他一直等到你回來才跑到我房裡來,好讓你看到我——和他在一起,〕她痙攣地吞了一口唾沫,大眼睛懇求地看著他。然而他的眼神冰冷依舊,而她的聲音愈說愈小;這樣膽怯的聲音聽來實在不怎麼具有說服力,偏偏下面這句話又太難出口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我以為他是……你。〕
憤怒的紅潮湧上了他的臉。他狂怒地將她摔在床上,雙手將她牢牢釘著:〔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鬼話嗎?〕他咆哮:〔你和仲傑曾經是愛侶,是未婚夫妻,而你居然分不出我和他來?你省省吧你!〕
〔我那時剛睡醒呀,你們的聲音又那麼像!〕
〔少噁心了!〕
老天哪,這個人頑固得跟驢子一樣,怎麼說都說不通!在他那鄙視的眸光之下,雪嵐的脾氣也來了。〔我沒有做錯什麼,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她喊:〔我說的話你從來沒相信過?為什麼,魏伯淵?只因為你的母親離開了你,你就不相信所有的女人,就恨所有的女人,是不是?〕
〔別把我媽給扯進來!〕
〔我說對了,是不是?〕她喊,眼睛裡冒著騰騰的怒氣:〔放開我!我不背這種黑鍋!〕
她開始死命和他掙扎,試著使自己重獲自由。但她所有的努力都不過是蜻蜓撼柱,只徒然將自己的衣衫掙得一片零亂。她的扣子掙開了雨個,領口滑下了半個肩膀:她似雪的肌膚露了出來,在他眼前呈現出了婉然僨起的胸線。她在掙扎中驚駭地看出了他眼神的改變。血色自他臉上全然退走。她本能地往後縮,絕望希望自己能就此消失到地表之下。〔伯淵,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低語,降下身子來將她釘在床上,他的嘴唇吻過她纖細的頸子:〔你自己到我房裡來的!〕
〔不是為了這個!〕她掙扎道,感覺到一種異常的麻軟因他的碰觸而氾濫開來。天,不能這樣,不能在他恨著她、誤會著她的時候!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他喘息,灼熱的呼吸熨燙著她的肌膚。
〔我只是想向你解釋,〕她的話還沒來得說完,他的唇已經覆蓋了下來,吞沒了她所有的言語。情潮從她的體內氾濫開來,威脅著要將她淹沒。雪嵐試著掙扎,但他的探索無處不在,他的愛撫無處不在……她的抵抗就像是艷陽下的雪花一樣地融化了。有生以來,雪嵐不曾經歷過這樣激烈的慾望,這樣強烈的渴求,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她對這個陌生的欲情全然沒有抵抗的力量。伯淵在激情中不再將她困在床上,然而雪嵐已然無法用她得回的自由去反抗他。相反地,她開始碰觸他的身體,回應他的親吻……或只因為她愛他愛得如此深切,以致於全然沒有力量去拒艷他的呼喚?他愛怎麼辦都隨他吧!他要我就拿去吧,她昏昏沉沉地想:只要他取得了我,自然便會知道,仲傑從來沒有碰過我: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碰過我……她急切地回應著他,迫切想到給予,迫切地想要索取……然而她還不能。在他的誤會底下不能。她不願意他以為她把自己給了他的原因是出於慾望,出於引誘,或出於強迫。在激情中雪嵐竭盡全力地逼使自己開口,輕柔的聲音透過她乾燥的喉唬聽起來有一種異樣的沙啞:『我愛你,伯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