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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納蘭真

    「船到橋頭自然直。」她淡淡地說,「我該去給小豪洗澡了。」

    羅志鵬也跟著站起身來,滿懷憂慮地歎了口長氣。「李均陽會好好照顧你的,這點我很確定。可是夢笙,我實在放心不下——」他深深地看著她,「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困難,可千萬記得我是你的朋友。」。

    她感激地朝著他微笑,覺得淚水又湧進了眼眶。一低頭,她頭也不回地回房去了。

    小豪已經在他的小床上睡得很沉。身子洗得很乾淨,居然還灑了不少爽身粉。景光可真是克盡厥職啊。想到那個大男孩大手大腳地替小豪洗澡的樣子,夢笙忍不住微笑了。她親了親他的小臉,然後聽到門上輕微的剝啄聲。

    來的人是景光。可是並不是平日那個明朗快活的景光。他的眼神憂鬱,面色沉重。

    夢笙把本來要謝謝他替她照顧小豪的話給忘到九霄雲外。「怎麼啦,景光?」

    他有好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瞪著窗簾發呆。就在夢笙忍不住要再開口詢問的時候,他猝然間說話了:「那個李均陽——就是小豪的父親吧?」

    夢笙忍不住歎了口氣。「嗯。」

    長長的沉默。景光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半天才又掙出一句話來:「那麼你……我是說,你們……」

    「我們要結婚了。」夢笙輕輕地說。她真不想傷害他,可是她實在無能為力。

    「那麼你就要走了。」他呆滯地說,連看也不看她。

    夢笙突然間覺得心痛。他還這樣年輕呵,也許是太年輕了?她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我是要離開了,但我們還是朋友啊!」

    他轉過頭來凝視著她,眼睛裡充滿著無言的悲傷。然後他微笑了,一個悲哀的微笑。「是的,我們還是朋友。」他低聲道,然後站直了身子,「祝你幸福,夢笙。」他說著,突然間低下頭來,在她臉頰上親了一記,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夢笙驚訝地碰了碰自己臉頰,無言地看著他年輕瘦削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處。為什麼生命中總有著這樣多的挫傷,這樣多的無奈?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傷害別人,可是……她緊緊閉了一下眼睛,察覺到無聲的淚水又已滑下了自己的臉頰。噯,她最近哭得實在太多了!

    第二天下午,李均陽準時來了。

    他穿得很正式。昂貴的英國毛料,三件頭的深色西裝,更襯得他挺拔不群。一般人是很少作這種打扮的,尤其是在亞熱帶地區的夏天;但羅家的客廳裡有著很強的冷氣,而且很顯然的,無論李均陽到什麼地方去,一定都是搭的冷氣車。夢笙看了自己身上退色的牛仔褲和棉襯衫一眼,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下。英國毛料的三件頭西裝,只有他這種有錢人才擺得出這種派頭!

    聽到她推門而入的聲音,李均陽自窗邊轉過身來。他們的眼神相遇了。而他臉上浮起一絲柔和的微笑。

    「嗨。」他說。夢笙艱難地點了個頭算是回答,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幸得張嫂進來了,方使得場面不至於那麼尷尬。但她放下了一個盛著咖啡壺和點心盒的托盤之後,替他們兩人各倒了一杯咖啡,便就退了出去。夢笙無措地作了個手勢請他坐下,順手拿了一片餅乾塞到嘴裡。吃東西是避免說話的上佳方法。她緊張地拿起另一片餅乾。他們之間的寂靜幾乎凝作實質,窒重得使人難以呼吸。夢笙艱難地吞下了口中的餅乾。難道這就是他們今後在一起生活的模式麼?當真是前途多艱。我也許會被逼瘋的,她愁慘地想。天哪,天,這種日子可真是不容易過!

    「小豪呢?」他的聲音猝然間劃破了寂靜。

    「呃——景光和景強帶他出去玩了。」她本能地回答,「我想這樣比較好。」

    他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上的杯子。「所以呢?你作好決定了沒?」

    夢笙深深地吸了口氣,盡全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抬起頭來看他:「我會嫁給你。」她的聲音裡不帶絲毫感情,「但我要把話說在前頭:我討厭你,鄙視你,看不起你!我嫁給你只是因為我別無選擇。你聽清楚了嗎?」

    李均陽臉上的肌肉繃緊了,眼神變暗了。但他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裡連一點感情都不帶:「這不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樣的話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你怎麼看我。我只是為了小豪才娶你,記得嗎?」

    豬!他永遠不會忘了提醒她這一點!夢笙咬牙切齒地道:「這也不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樣的話了。我到底什麼時候必須嫁給你?」

    「下星期四。」

    下星期四!夢笙驚得手都抖了,杯子裡滾燙的咖啡潑將出來,她痛叫出聲。李均陽趕了過來,一把接過她手上的杯子,抽出自己的手帕來就往她身上擦。但夢笙一把將他給推開了。他的碰觸和他的假情意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

    「離我遠一點!」她嘶聲道,「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為什麼還不走?好,下星期四就下星期四,可是在那之前我起碼還是自由的吧?現在,能不能請你回去?」

    李均陽站直了身子,嘴唇抿得像一條直線。「如你所願。」他說,慢慢地轉過身子,走了出去。留下夢笙跌坐在地上,兀自為了她將臨的婚事而顫抖不已。

    第七章無歡

    一個星期以後,他們靜悄悄地結了婚。

    結婚以前,李均陽堅持要她買件禮服來穿。乍然聽到他的建議時,夢笙忍不住大笑了:「你少荒謬了,買禮服幹嘛?這整件事根本只是一個鬧劇,作什麼撐這種場面?穿什麼不都一樣?」

    「你不在乎我在乎。」他堅持,「婚禮總是婚禮。」

    「噢,好吧。」她不情不願地同意了。他要擺闊就讓他擺吧,反正這一切本來都是他的主意,和他吵一架一點用也沒有。而他因她的同意而大樂了,眼神裡閃著那樣溫柔愉悅的光彩,使得她差點忘了呼吸。

    更叫她意外的是那個婚戒,黃金的鑲座,無瑕的鑽石,組成一個非常美麗的戒指,那並不是一個巨無霸型的,用來搖闊的暴發富戶戒指,毋寧是他特意挑來配合她那纖細的氣質的。但她並為想要它——彷彿是,只要戴上了它,她就名正言順地變成了他的所有物一般。但他不理會她的抗議,不由分說地將戒指戴在她手上。夢笙無法可想,只有讓那戒指留在那裡。

    這一個星期過和飛快。她從來不知道做個新娘有那麼多麻煩。羅家全家人幫了她好大的忙,杜綾尤其熱心。也許是潛意識裡的補償作用吧?她顯然對夢笙的婚事異常歡喜。而夢笙只有回之以微笑,畢竟她已經回頭回路,又何必給別人帶來無謂的困擾?

    然而,不管怎麼強自振作,她也提不起勁來和李均陽討論生活的一切細節。諸如婚禮的安排,婚後要住在那裡等等。她一點概念也沒有,也不想有任何概念。彷彿只要故意忽視這些東西,她就可以假裝這樁婚事離她還很遙遠一般。典型的鴕鳥心態,她知道,但她就是不想去面對這個現實。反正李均陽會安排一切的。這—切既然是他的主意,他愛怎麼搞都隨他去好了。

    李均陽倒是熱心得一塌糊塗,他要忙的事必然比她多了好幾倍,可是他居然還騰出了一個下午來,帶她和小豪到六福村動物園去玩。她沒有拒絕,因為這是小豪開始接受自己父親的時候了。而小豪也真和李均陽處得極好。這只能說是父子天性吧?他對這個陌生人完全不加排斥,整個下午都粘在他的身上,夢笙不由自主地吃醋了。她的兒子,她唯一所愛的兒子居然被這個她一點都不喜歡的人佔了過去!而,李均陽顯然為此十分開心,他顯得溫暖、幽默而悅人,一直不停地逗得小豪格格發笑。不管夢笙多麼努力地去討厭他,面對他那樣的溫柔和明朗,她所有的憎惡全都無法真的凝聚。她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有時居然還會回他以一兩個淡淡的笑容,每當這個時候,他的眼神便會發亮,彷彿看到什麼無價的珍寶。然而那樣的眼神使夢笙覺得恐懼,彷彿他又在計算她什麼一般。等小豪玩累了,她也就再一次地陷入沉默裡。李均陽試了兩次,想將彼此間的僵局打開,發現自已徒勞無功後,他也就放棄了。

    當然啦,那個放棄只是暫時的。因為隔天他又打電話來了,再一次邀她和小豪出去玩。然而她可以為自己留下來的時間少得可以,而她的心緒混亂得過分……因此這一回她拒絕了他,他顯然不開心了,但夢笙才不管他開不開心呢。氣死最好,這樣我就用不著嫁你了!她有些孩子氣地想。

    不幸的是,李均陽的神態十分堅韌,並沒有那麼容易氣死。只是一眨眼間,她結婚的日子便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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