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納蘭
兩個跪在地上,沒有半點虎氣的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
四周慕容世家那些見多英雄豪傑的僕人,早已忍笑忍到肚子疼。
難得慕容烈的定力好,連眉毛也沒動一下,聽他們繼續說下去。
「不過,名字叫得雖好聽,大家實在沒什麼大本事。除了老大會劍法功夫外,就我們倆隨便學了幾招。不知道是太笨,還是老大教得不好,我們也只能打兩、三個漢子,再多就不行了。其他人有的年紀小、有的太弱,雖然都跟著老大學,可是也都沒學到什麼。說是十八虎,其實大家都是靠著老大,所以老大硬拖著我們倆來,我們也只好乖乖跟著。英雄,我們是被迫的啊。」
慕容烈聽完,只想把慕容若捉來碎屍萬段。
慕容世家的精絕劍法,他就這樣隨便教給街上碰到的一個女人,那女人又莫名其妙收留一大幫孤兒,一個勁地教人家練武功。
雖說這些人資質有限,學不到慕容劍法的菁華,但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慕容世家的臉不就丟盡了!
「你們說的可是實話?」他壓抑怒氣冷冷地問,眼睛看向站立在一旁的林遠。
林遠上前一步,低聲說:「小人剛才領人捉拿這兩個人時,他們回擊的招術的確極為低劣,他們說的應該是實話。至於揚州方面的事,三天內就會有詳細情報傳來。」
慕容烈點點頭,看向兩個還傻呼呼磕著頭的傢伙,微微皺了皺眉頭。
雖然揚州的情報還沒有來,但他已確定這些人說的話多半屬實了,只是到底該怎麼處置這些人?
以他堂堂慕容世家當家的身份,和這些市井人物計較太多,是自貶身份。
可是他們偏偏又學了慕容世家的絕世劍法,如果以歷來武林各派自珍絕學的規矩論處,只有殺之免除後患…
他在殺與不殺中抉擇。
「你們走吧,以後若被我查出你們有所欺瞞,就算你們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們找出來!」
慕容烈的語氣雖嚴厲,但明顯已是要高抬貴手,放人一馬了。
張阿虎和李小牛狂喜之下,又用力磕了三個響頭,兩人一起跳起來,唯恐他反悔一般,拚了命地往外跑。
慕容烈坐在原位,動也不動,一干手下你眼望我眼,大覺驚訝。
總是板著臉的烈少爺,今天怎麼這樣仁慈,連人家學了慕容劍法,他也不追究?
慕容烈眼睛深處閃過一道冷銳至極的厲芒,唇邊漸漸泛起譏嘲的笑,正要開口下令,卻聽到凌亂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是張阿虎和李小牛又跑了回來,兩個人臉上有著明顯害怕的表情,動作也是畏畏縮縮的。
既然如此驚懼,為什麼還要回來?
一旁的家丁面露不解之色。
而慕容烈原本漠然的神色微微」動,笑容裡的譏嘲之意盡去,笑容也在同一時刻斂去。
張阿虎顫抖著問:「請問英雄打算怎麼處置我們老大?」
「她修練我慕容世家不傳的劍術,已是死罪;夜闖慕容山莊,更是罪不可赦,你們以為我應當怎麼處置她?」
張阿虎和李小牛被慕容烈語氣中的寒意嚇得打了個哆嗦,然後一起跪下,繼續磕頭。
「求求你,英雄,饒了我們老大吧!」
「英雄,你大人大量,既然肯饒我們,當然也可以饒老大的。」
「老大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可英雄你宰相肚裡能撐船,何必跟她一般計較呢?」
「對呀,老大是莽撞了點,不過,她真的沒有惡意,她只是想探望一下慕容若公子而已。」
「你們剛才不是把她貶得一文不值嗎?」慕容烈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沒有一向的寒意。「我原以為你們根本懶得理會她,又或是恨不得她死了,這樣你們就可以不受她迫害了。」
張阿虎拚命擠出點笑容。
「我們是討厭老大總是一意孤行,什麼天大的禍事都敢惹,根本不理我們這些小人物受不受得了這樣的折磨,可是她終究是我們的老大。當年,她把餓得半死的我從雨裡撿到破廟中,還拿地僅剩的半個饅頭給我吃,這麼多年來,她總是照應著我們每一個人。
雖然她脾氣又臭又硬,打起人來又重又狠,但她總是照應著我們,有吃的,總先給我們;有穿的,總先顧著我們,我們再不滿意她,也不能看著她被殺而不管。」
「是啊,老大雖然是隻母老虎,不過,長得真是好看,原本也是能找個好男人嫁過去,圖個平安,可就是因為記掛著我們這些孤兒無依,她非得照應我們,也就耽誤了,說起來,也都是大家害了她。
現在我們幾個年紀稍大了,她又掛心其他幾個年紀小的,這一次出來,還再三叮嚀大家照應幾個小弟、小妹。
我們不能不顧思義扔下她不管,我們也不能沒有這個老大……」李小牛每說一句,就猛力磕一個頭。
慕容烈站起身,偉岸的身形形成一股強大的壓迫力,駭得那跪在廳中的兩個人更是連頭也不敢抬了。
慕容烈走近二人,俯身看著他們,道:「你們可知道你們學的也是我慕容世家的劍法,雖然沒有學到菁華,但也犯了各派武學絕不外傳的大忌。我沒有殺你們,已是少有的仁慈了,你們還敢多嘴,就不怕我連你們一塊宰了?」
張阿虎臉色慘白,李小牛猛打哆嗦,兩個人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了。
「英雄,你……你是好人,宅……心仁厚,一定……不會……忍心殺我們這些……可憐人的。求你好人做到底,饒……了我們的……老大吧。」
慕容烈不再說話,只是冷哼一聲。
張阿虎和李小牛嚇得不敢再說話了,只是機械性地不停磕頭,本已青腫的額頭已經皮破流血,兩個人疼得臉青唇白,可是磕頭的動作仍然沒有停止。
慕容烈微一皺眉,喝道:「既然你們不知死活,我索性留下你們,到時一塊處死。」
不等那兩個嚇趴的人哀叫出聲,慕容烈一揮手,四個僕人立刻反扭他們的雙手,往外拖去。
二人還想哀求,可嘴才張開,就被密密實實地堵上。
慕容烈再次揮手,所有下人一起無聲無息地退出去。
他這才走到案前,端起茶杯,看似要喝一口,卻倏然揚手,整杯茶擲往大廳門前——
「出來!」
第三章
衣袂翩翩,環珮叮噹,慕容寧以一個曼妙的姿勢凌空翻進廳中,雙手在空中一闔,將茶杯接個穩穩當當,一滴茶水也不會溢出。
她自空中翩然落下,雙手遞出茶杯,笑吟吟道:「烈哥哥脾氣越來越大了,喝杯茶消消火。」
慕容烈一邊自她手中接茶,一邊輕叱:「你在外頭鬼鬼祟祟做什麼?!」
「我聽說有人會我們的慕容劍法,很好奇啊,這套劍法連我都還沒練,居然教外人學去了,我當然要來看看熱鬧。」
「你沒學,是長輩不肯教你嗎?是誰好逸惡勞,最不願在武功上下心思?是誰有了時間,卻只想去聽些無聊的傳言?
哼,慕容家的劍法,你今兒個倒是難得關心起來了!只是連關心也是躲在外頭偷聽,算什麼?!」
慕容烈越說越是惱怒。
「真是和若一樣的性子,從來沒個正經,也不見你們真正關心過家裡的大事。」
「烈哥哥,你能者多勞啊!」慕容寧半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只是一臉無辜地陪著笑說,「寧兒只是想看看烈哥哥處理公事時的果斷,所以才在外頭瞧著。不過說起來,那兩個傢伙明明怕個半死,居然還不止目捨棄他們的老大,倒是很有義氣啊!
那個叫崔芷兒的人,只是受了若哥哥的授藝之恩,卻敢冒大險潛進山莊,想要安慰若哥哥,這份心意實在難得,要是讓那些滿口交情、滿嘴仁義的武林人士知道,怕要羞辱死他們。」
慕容烈徐徐點頭,目閃異芒,良久才道:「仗義每多屠狗輩!」
慕容寧見兄長頗為感慨,笑道:「烈哥哥,看來你也蠻喜歡這種人的啊,你不會真把他們殺了吧?」
「你說呢?別忘了他們學了我們慕容家的劍法。」
「不就是一套劍法,有什麼了不起?就不明白,各門各派怎麼那麼死板,把武功看得這樣重,烈哥哥你不會也和別人一樣死腦筋吧?」慕容寧不以為然地說。
慕容烈暗中歎氣。她果然和慕容若一個樣!
慕容寧不知他的感歎,眼珠兒一轉,笑嘻嘻地說:「烈哥哥,你說崔芷兒對若哥哥這樣好,真的只是為了感恩嗎?」
「你是說……」慕容烈神色一動。
「那還用問嗎?!」慕容寧誇張地說,「自古以來無數的傳說故事都證明,如果施恩的是英俊俠客,而受恩的女子又正好是美麗姑娘,那結果就是終成眷侶,人人稱羨啊!你想想,若哥哥那樣本事、那樣英俊、又那樣隨和,哪一家的;久孩能不對他芳心暗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