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君君
這就是離開。我匆匆進入車子,不讓自己有反悔的理由。
臉上不知不覺爬滿了淚水,透明的淚水。
我終於知道,分手的顏色是透明的。透用的像一堵水做的牆,一切都是熟悉的,環境、人物、天氣……不同的只有方向而已。兩個人背對背的分開,間隔了那堵水做的牆。牆上映的是兩個人的背影,越分越遠,身影從清晰到模糊再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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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帶著家族的期待,朋友羨慕的目光走進閃爍著金光的太空中心時,我心裡不免驕傲。可是當我參加了第一堂集訓,聽到我的導師渥特先生的第一句話後,我就明白原來自己只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他說:「你們是精英嗎?」
哄堂大笑中,有人說:「我是哈佛大學太空工程博士畢業。」
「我十四歲就通過微軟的國際資料處理考試。」
我微微一笑,尷尬的想:原來自己是如此平凡。
渥特先生棕色的眉毛一揚,桀驁的味道盡顯出來。
「我第一次來到NASA的時候,在甘迺迪太空中心培訓,說的是『給我一台電腦,我可以啟動整個太空』。」他爽朗的笑笑,「可是我沒有。」他凜冽的掃了培訓人員一眼,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顯得格外響亮。
「NASA是一個整體。征服太空就像是要贏一場籃球比賽,一個人的天才不叫天才,那叫做自我中心!你們的的確確是從全美國最頂尖的大學選出來的,可是如果配合度不好,那麼你們就將成為整個NASA歷史上的恥辱!接下來的三個月,你們需要進行的是非常密集的訓練,包括緊急程式調設,故障排除。這裡不是學校,任何人的失誤造成的是上千萬美元和人命的損失。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我們竟然同時像是軍人似的做出保證。
剛才戲謔的情緒轉瞬消失了,人們都肅穆起來。我輕輕握緊拳頭,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勇士準備接受挑戰。如果我知道後來當勇士的代價,我是絕對不會這麼震撼的。
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在地獄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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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絲!你的軌道精確度有誤!」
「噢!對……對不起,我馬上去改!」「記住,如果這架飛船是飛往火星的話,現在早就出了太陽系了!」
渥特先生其實是太誇張了,用的語氣也非常輕蔑。蔚絲大概沒有受過委屈,眼淚已在眼睛裡打轉。
「航太衛星燃料洩漏,捷森,你該怎麼辦?」
滿中心跑著搜集資料的捷森驚訝的頓住,「可是渥特先生,我們在類比測試中已經檢查燃料系統了。」
渥特先生典型的笑容漾起,「太空中永遠有意外,一顆隕石也可以造成失事,衛星的周邊不是百分之百的防震。」
捷森頓時沒了主意,「渥特先生,你這是在雞蛋裡找骨頭,如果在未出大氣層的時候衛星燃料洩漏,摩擦的熱量足夠在短時間內讓衛星爆炸,我根本沒有機會做出任何決策。」
「我是在問你,你該怎麼辦,沒有問你能怎麼辦!」
「我……我……」
「你的培訓期將延長一個月!」
「渥特先生!」
「打開監測器……」
「第一節燃料脫離……」
「衛星主體進入正確軌道……」
他的聲音很快淹沒在虛擬的聲音和發射場景之中,人們又開始四處奔跑搜集著不知道從那個印表機吐出來的資料。無數的電纜好像成為整棟大樓的血管,四通八達的延伸。電腦啟動、關閉,執行命令的開始,結束的提醒聲音,類比人聲,人的腳步在電線襄面穿梭的聲音交接成一曲奇異的音樂。我好像覺得四周都變模糊了。只有我眼前的螢幕才是最真實的,上面螢光綠色的程式指令取代了我的感官。只有某處輕輕鬆了口氣,「又躲過渥特先生一次突襲了。」
在NASA的工作雖然緊張,可是也是有愉快的時候。軌道程式的設計並不是前線的工作,通常在發射前好長一段時間就核對完結了。可是由於這份工作有時的臨時性,我也越來越頻繁的在現場目睹發射盛況了。那巨大的聲音竟然比天籟還會讓我滿足,滿眼的火焰烤著每寸身,我的眼睛裡面塞著眼淚,不知道是為什麼而哭,也不知道是為了誰而哭……
一個星期天,我到天文中心的天文台著星星,在高倍望遠鏡下,那神秘的星星無所遁形的展露出它們的面目,不能再用鑽石形容了,說白了,那些星星只是些星球而已。
我身後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竟然是渥特先生。
「來看星星?」
「嗯。」我稍稍移動身體,讓他坐下。
「我每個星期天都來這裡。」
「你喜歡星星?」
「不。」他笑得勉強,「只是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的夢想罷了。」
我看進他的眼底,有著那麼明顯的壓抑,我輕輕一顫,壓抑!郭子建曾經在我眼裡看到過這樣的無奈和壓抑嗎?
提醒夢想。夢想,是根本不用刻意提醒的。
我再次回頭看清晰的鏡片,那億萬年的光華在孤獨的宇宙中穿梭了數千萬世紀,到達我的眼中,只不過是些七零八落的光子。再高深的現象也有最基本的解釋。唯一神秘的,永遠是人心,我的心,有誰能夠解釋呢?為什麼在一切都那麼滿足的時候,心底還有那樣的冷然呢?
我那個時候和郭子建分手剛好一年,終於習慣了沒有他來信的空虛感覺。由於工作的辛苦,我每天回到家就只能睡覺,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被抽乾了。
也許就是這樣子,我幾乎是沒有感覺的過了三年,隨著工作的漸漸順手,生活的漸漸平靜,我那種空虛又不知道從哪裡冒出頭來。人啊,就是這樣的不滿足。
第七章
二○○○年十二月我終於決定回內華達州父母的家中看一下,近五年沒有聯繫,上個月突然接到母親的來電,希望我回去過耶誕節。在裡偌機場下機後,我原本以為能夠看到母親的身影,可是我卻見到一個男人舉著牌子,上面寫著我的中文名字。
我猶豫的走過去,「請問是……」
他放下牌子,溫柔地笑道:「你一定是夜雨,伯母讓我來接你回家。」
「你是……」是什麼親戚嗎?我好像沒有多少親戚在美國。
「噢,忘記自我介紹,其實我是你母親家的一個遠親,我是你母親的母親的父親的表弟的二老婆的第四個兒子。」他一口氣說完。我苦笑不得地摸摸耳朵,什麼跟什麼嘛。這個傢伙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他大概看出我的想法,抿嘴一笑,「還懷疑嗎?要不要我重複一下我們的關係?」
「不用了!」我連忙制止他,可不想讓他幾百輩子的家譜把我弄成白癡。
他爽朗的笑了,伸出手來,「董家華。二十八歲,在休士頓擁有一家診所,單身,性別男,喜歡讀書,研究心理學……」
「Stop!」我再次哭笑不得的阻止他,「可不可以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會事?我家裡出事情,才讓你來接機嗎?」
「其實我是偶然遇見你家人的,被他們熱情的留了下來。根據我的經驗,他們讓我來接機主要是為了想讓我們見見面,實際上就是變相的『相親』。」
「相親?」不可置信的瞪著他,我的聲音直接高了八度。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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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爸。」我規矩的把行李放下,生疏的喚了他們。
兩個人轉過頭來,父親那有些駝了的背讓我心裡酸酸的。
時間過得好快啊,記得我最後一次在這個房子裡,和他們大吵一架,一手提著行李大步離開,絲毫沒有回首。而現在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們的老相,心裡又那麼沒骨氣的軟弱酸楚下來。
「回來啦,坐。」媽媽拿出茶具準備徹茶。茶香頓時在沉默的空間流溢。
我尷尬的坐下,這種沉默真是折磨人。
「這次回來,和家華好好談談吧。」
「什麼?」
「和家華好好談場戀愛,你該到結婚的年齡了。」她很理所當然的勸導我。
真是直接啊,我在心裡嘲笑著。剛才還有的心酸瞬間消失,他們以為他們有什麼理由干預我現在的生活?
「媽。」我努力的壓制自己,不讓自己露出怒氣,「我現在還不想交男朋友。」然後我歉然的對董家華點點頭,表示我並不是針對他。
她眼睛一瞇,我熟悉她那受到挑戰和質疑時的動作,「你都二十七了,還沒有男朋友,你想什麼時候結婚?」
「我有分寸,媽媽。」
氣氛倏地緊張起來,我們就這麼對峙著,不想在董家華面前撕破臉。
「伯母,我想夜雨肯定要先和我交往一下,才能決定。」董家華在我父母面前開始扮演善良的和事佬。該死的他,早知道他這麼偽善,我根本不會對他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