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橘子
是多麼地微不足道……
原來,從頭到尾,我只是個配角。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戲。
第五章
「然後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頭投靠到了阿邦的肩上。直到看見他衣服上那一大片水漬,我才驚覺自己竟然脆弱地哭了。我倏地站起身來,不敢相信我壓抑了這樣久的情緒竟會這樣輕易地攤開在別人面前,毫無保留的。
這是我嗎?我以為我這輩子不會再為這件事情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怎麼知道,這世界小到這般,又讓我遇見他。
應該說,我竟然還沒有忘記。
我用手把臉上濕漉的痕跡蓋住,不敢看向阿邦。
已經結了痂的傷痕再度掀開,那種痛,正是我現在體會的。其實我心裡明白,我不是還喜歡著學長,也沒有怪Pocky什麼,只是,那種痛源自於我只能一個人背負著這個秘密,我必須偽裝起自己。
我應該算是這整件事裡最慘的一個吧!被人用這樣的方式利用,而這個人還是我暗戀了兩年的人!你們說,我可笑不可笑?很可笑吧。
但我必須假裝,我不想但必須。我沒有告訴Pocky,沒有。我只是告訴她,我暫時還不想交男朋友,請她幫我回絕,然後一個人渾渾噩噩地上完那整整四堂下午的課,然後回家。
沒有人發現,整整四個小時我的視線反射向窗外那無窮無盡的遠方,沒有人發現到,我的面無表情,我的漫不經心,我的痛,我的可笑。
統統都沒有人發現。
要騙別人,最好連自己也給騙了。
所以我不斷地說服自己,我已經不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了……
「然後呢?」阿邦溫柔的聲音再次從我身後傳過來,就在很近的地方。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後面,我沒有回頭,只覺得心裡的那道傷正在被什麼東西碰觸,我怕疼地閃躲。
我抹去臉上殘存的水分,用飛快的速度。
「沒有了,沒事,真的。」我很努力地要讓自己的微笑再更有說服力一些。「你能不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很累了,回家吧。」說完就要往回家的方向走。
「你在騙你自己,為什麼呢?這樣不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嗎?」就在我走到第七步的時候,我聽到阿邦這樣說。
我停下來,腳像被什麼東西釘住一樣動也不動。
「生命中有時候就是這樣,很多事情都不能如你所願吶。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本來就是一體兩面,有好一定就會有壞,這些都是上帝老早幫我們安排好的,你該做的不是埋怨,要想著怎麼樣過得更好才是我們該做的事。
只要你能面對自己,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做錯什麼,這樣就夠了。這是我們的命運,有平順有坎坷,就看你怎麼走而已。碰到不好的事情,就把它當作是一個意外啊。就只是一個意外而已。你只要這樣想。」阿邦的話離我越來越近,在就要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的阿邦扳過我的肩,把我整個人往後一轉。
「就只是意外而已。本來的路又不是這樣子的。你『意外』走錯了路,那就再走回去。」他的大拇指挾帶著好溫暖的溫度拭去我的眼淚,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麼狂跳了一下。「找到回去的路就好了。一切都會和以前一樣的。」
他帶笑的眼睛望著我,我好像整個人被眼前那兩座深潭吸了進去,動彈不得。然後他摸了摸我的短髮,像在寵著一個孩子。
我不知道為什麼又想哭了。
看到我的眼睛又很快地蓄滿了眼淚,他突然很無奈地笑起來。「怎麼我說了這麼多,你又哭了?」
我的眼淚開始嘩啦嘩啦地掉。
「好吧,那你就哭吧。哭個痛快,哭完了就不要再想了。哭吧。」阿邦遲疑了一下,然後在有別於我的低泣聲中,我聽到他輕輕的一聲歎息,整個人就這樣被拉進他的懷抱裡,手還輕放在我的背上,以一種催眠的節奏輕拍著。
我終於忍不住地大哭起來。
暗夜的小公園裡,有我在他厚實背彎裡哭泣的身影。
這一晚,我終於有理由釋放了自己。
這天,我作了一個夢。
夢裡的我好輕好輕,好像拋開了一切,拋開了束縛,就這麼飛上天。悠遊在天際,帶著我很久沒有遇見的輕鬆,就這樣無止盡地飄啊飄……
嘴角的那抹笑,好久都沒有停下來。
***
一早起來,我忙著跟我的小籠包眼做最後的奮戰。把濕冷的毛巾以八等份折好往眼皮上一放,我坐在馬桶上等待奇跡出現。客廳那頭傳來Pocky不時的哼唱聲,看來她今天心情不錯。然後是客廳裡電視被打開的聲音,是終年沒有一刻停止播放的肥皂劇,八點檔播完了換十一點播,十一點播完了又換到下午兩點,週而復始,多虧了我的懶病,每天待在家裡哪兒也不想去才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Pocky唱歌的聲音越來越大聲了。
「喂!女傭。你今天心情好成這樣啊?」頭往上揚六十度,好讓毛巾繼續停留在相同的地方不動。「現在不是夏天嗎?你思念春天啊。」
「去你的。」連罵人都帶甜,我看你不該哼兩隻老虎,應該哼春神來了才對。「本姑娘心情好,今天就不跟你計較了。哼。」
我把毛巾拿下來。「Pocky,幫我看一下,還腫不腫?」
「哇靠!這是什麼?」她大叫一聲,我瞪她一眼,以為她又有什麼新發現。「你昨天潛到隔壁偷看那兩個帥哥洗澡啊?」
她居然把這個看成針眼?有沒有搞錯。我本來還怕她看出來這是哭出來的咧。根本是瞎操心。
「這是『水腫』,水腫啦。你少沒知識!」一把推開Pocky,免得她靠太近又發現什麼鬼。打開冰箱門挖寶,只看到一堆罐頭和一瓶還沒開的可樂。看來該去超市補貨了。
勉強拉開可樂拉環一口飲下,只求上帝保佑我空腹喝這種東西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樂咕嚕咕嚕地通過食道,耳邊傳來電視機裡頭播報午間新聞的美麗主播字正腔圓的聲音。
什麼?中午了?現在是……中午?
我猛一回頭看向客廳牆上的鐘,再看向手腕上的表。完了!
「現在是中午?怎麼會!喔!該死的手錶!」摔爛它也無濟於事,因為它已經壞了。「Pocky,你今天早上本來不是也有課的嗎?為什麼不叫我?」我皺著一張臉控訴。
「早上我們觀概的教授請假啊。幹嘛?我以為你跟我一樣。」Pocky一臉無辜狀。
拜託。早上是數位系統耶。我已經連睡兩個禮拜的課了!再沒聽課我期末考怎麼辦啦?正當我急得跳腳的同時,手機適時響起。
是小月!班上唯一算得上跟我有些交情的同學。「喂∼雨霈,是我啦。」
「嗚……小月,我睡死了……怎麼辦啦?」我裝哭企圖惹來小月的同情。再怎麼說他人的安慰聲聽起來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麼一點效果。我需要安慰。
「安啦。我打電話給你就是為了告訴你,今天教授有事請假,偷懶叫助教抄了兩個小時的筆記……」
「有沒有點名?有沒有點名?」我急到語無倫次了。
「沒∼啦∼」我高興到尖叫。「還有啊,筆記在我這,你明天記得跟我拿喔。」
「耶!小月我愛你。」我連忙撒嬌,只差沒對著手機猛親。
「喔,對了,剛剛有個男的來找你,我跟他說你今天沒來,他匆匆忙忙就走了,我來不及問他是誰。」
「喔,好。」想起今天的僥倖,忍不住心裡的激動。「小月,我明天請你吃飯。謝了。」高興地斷了線。
「怎麼樣?」Pocky附耳過來,我報復性質地敲了她的頭一記。
「沒事啦。注死今天我們教授也沒來,助教沒點名。」
「那就好啦。咦?」Pocky霎時豎起耳朵。「是不是有人在敲我們家的門?」
「有嗎?幹嘛要用敲的?」
「你不知道嗎?門鈴壞了。」就在Pocky走向前要把門打開看看的同時,有個人整個跌進了我們家。
「啊——」我跟Pocky同時尖叫了起來。
「阿愷?」在看清楚來人之後,我和Pocky對看一眼,仍舊是一頭霧水。
「我說江先生,」Pocky首先發難。「我們家的門有這麼礙你的眼嗎?你不爽它不爽到要用撞的?」
江愷踉蹌著站起來,我伸出手扶他。
「你們家門鈴壞了……我按了好久都沒有聲音……」阿愷把左手放在右肩上,好像是那個地方摔到了。
「那也不能用撞的吧。」Pocky雖然嘴上念個沒完,但還是順手扯了擺在一旁的導演椅讓阿愷坐下。「沒事吧你?」
阿愷搖頭說沒事,可是手還是一直撫著剛才撞著的地方。我則在一旁皺著眉。
我想我大概知道小月說的那個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