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橘子
我說不出話來。站在這個人面前,我正試圖甕中捉鱉豐應有的鎮定,即使是這麼的難。
「你看起來沒變多少嘛。」他自負瀟灑地耙了耙頭髮,整個人流里流氣地,讓我羞愧地不敢承認我認識這個人,甚至還……
是嗎?我倒很懷疑你還會記得以前的我。
「哪裡?你倒是變了很多。」我反唇相譏,可眼前這個傢伙好像是當我在稱讚他似的,一臉的得意洋洋。
「是嗎?是美國留學的關係吧。感覺成熟多了,早就沒有以前學生時代的那種小孩子氣了……我現在啊……」
再下來我就聽下去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我曾經喜歡上的人?他居然成了一隻無比低級的豬!
「喔∼對了!那個大美女陳怡君呢?你們是好朋友,應該還有聯絡吧。」
耳朵裡聽見他喊Pocky,感覺全身的神經又像面臨防空警報那樣緊繃著。那一瞬間,我受不了,再也不能冷靜,再也不能戴上還尚未鑄好的面具,果敢地防禦敵人。
只要簡簡單單幾個字,我全身上下的偽裝,就能瞬間瓦解。
轉身背對我心中傷痕的根源,我開始狂命地逃。
跑啊跑啊,讓夜晚微風吹涼我頰上的熱度,兩行熱淚襲起一陣沁涼,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只是沒命地跑。
藉著耗盡全身的力量,好帶走我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老天!誰來敲醒我,這個如此真實的夢……
記憶再拉回到從前,我很挫敗地發現自己仍然記得那樣清楚。是傷口還沒有癒合嗎?還是留下的疤清晰地教人難以忽略?
「曹雨霈!有人外找グ。」
班上女同學的話聲從窗戶邊傳來,好像是……在叫我的名字?
從睡得正香濃的午憩中掙扎醒來,還有些昏沉沉的。把眼鏡抓在手中來不及戴上,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就著近視三百度,閃光一百度的「朦朧美」,我在一片茫然中尋找著那個要找我的人。
「請問……你是曹雨霈同學嗎?」
混沌中只看見一片的白,中間似乎以一條細線分隔兩邊,旁邊有幾個圓點排列著,看來好像是我們學校男生校服的樣子……喔!眼睛快被我瞇成一條直線了,好酸。認命地戴起了眼鏡。
啊!在看清楚來者何人的那一該,我在心裡大喊出聲。
居然是他,怎麼會?這兩年來我只能遠觀而不能近其身的我所暗戀的人,居然就站在我面前,還指明要找我?
「我是。」我的腦子裡現在就只找得到這兩個字來回答了。思緒甚至還停留在極力想著,剛才自己睡眼惺忪的樣子一定讓學長看笑話了吧。真是丟臉!
「你好,我是方冶平,我……我想邀請你……你來參加……我……我的生日Party,不知道你能不能賞光?」
接著,我夢寐以求的那雙手遞上了邀請函——自從入學典禮以來對到的第一個眼神,讓我這近兩年來的生活,在感情上一直都有這樣的一個寄托,讓我激勵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有這樣的一天,這個始終是我深藏在心中,一個永遠的幻想對象,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對我作出這樣的邀請。
我接下了邀請函,沒有多說什麼。在眾人的注視下紅著臉跑進教室。
然後,回到家。擺出一副困擾的模樣,拿著邀請函找Pocky商量。
她倒是比我還興奮,一直叫啊叫的,在我的彈簧床上跳上跳下,差一點就要引來老媽的注目。
「怎麼辦?」記得我這麼問她。
「就去羅∼哎呀!你怕什麼。」她已經在幫我挑衣服赴約了。
「那……那你陪我去。」我不知道,從口中說出這樣輕鬆自然的話,竟是稱了別人的意,在無意之間,我就這麼掉進,那人精心佈置的陷阱裡。
「說定了喔。」我不忘提醒。
而這個提醒,也在每次想起此刻的我時,提醒著自己。
***
Party結束。
「呼∼」一踏出Party的場地來到外頭,讓晚風拂上我炙熱的臉頰,我貪婪地呼吸著空氣,讓原本緊繃的情緒得以舒緩。
「你怎麼了?害羞ㄚ?」Pocky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這也難怪,之於她見過的「世面」,我大概只能稱得上是黃毛丫頭一個吧。她用手肘頂頂我,說:「對人家印象怎麼樣?我看他長得不錯ㄚ,而且還是學校那個什麼……社的社長之類的嗎?」
「是籃球隊的隊長。」我低低地應聲,不想讓人輕易窺知我的秘密。
「喔。」Pocky似乎沒聽出什麼不對勁。「到底怎麼樣啦?」
「什麼怎麼樣?」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走,心裡卻在微笑。
「對他的感覺ㄚ?」
我……到底要不要告訴Pocky,我的心事呢?
第四章
「Pocky,我……」支吾中,心想著要不要乾脆點,一吐為快。
「算了,不逼你了。」
我聽見她的話,一怔。經她這麼一說,怎麼我反而不知所措起來?就好比顆石頭此刻就這樣高高地用細繩吊在我心裡,一會兒上,一會兒又慢慢地下降,還要一面擔心著繩子會不會終究因為負荷不了重量和摩擦,而咿呀一聲地斷裂。
為什麼呢?讓我這樣不安的理由究竟是什麼?不過就是說與不說的問題而已不是嗎?
「哎呀!當然還是要和他相處一段時間比較好羅。有道是貨比三家不吃虧,總是要比較的嘛。」
「又不是要估價,比什麼。」我嘀咕,不服氣地回嘴。
「真要交男朋友當然要慎選羅!更何況這還是你第一次。」
咦?我好像看到媒婆的樣子。啊!幻影。
「聽我的沒錯啦。」Pocky還在我耳邊唸唸有辭。「別的就不說了,要知道這點我可是比你厲害多了呦。安啦,聽我的不會錯。」
事後,憶起這樣隨口一句說出來的話,或許吧!或許就因為我沒有遲疑地相信著,所以,反而傷得更深……
「走了好不好?」Pocky一隻手攬著我,我看著因為穿著高跟鞋而比我高上一截的她。
「我穿了一晚上的高跟鞋,腳快斷了。」Pocky幾乎快要是整個人掛在我身上了,也沒想太多自己現在的裙裝打扮,在大馬路上一隻腳曲起膝往上抬,讓酸軟的腳踝被手中的溫暖包圍著,偶爾夾雜著或重或輕的揉捏步調。
「那你幹嘛還偷穿阿姨的鞋子?」我明明看到她鬼鬼祟祟的。
才說完,便在Pocky臉上看到一抹異常燦爛的笑容。
要知道,越是奇艷的花越毒。千萬別笨到這種地步去過半數。
這個道理我懂。
「幹嘛?」反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閉嘴。」她用她美美的唇形繪出兩個字。
我見狀笑了,用笑靨放走今天這不可思議的一晚。在嬉鬧中踏起回家的步伐。
我想,我安心得太早。
***
度過這樣的一夜,迎接我的,是排山倒海而來的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在猜我和他之間的後續發展。但,很奇怪的是,從那過後,我和學長一個禮拜以來就沒有再碰過面了。在學校,原本不同年級的要碰到面的機會就少,但大家真正揣測的是,如果方治平真的想要追曹雨霈的話,為什麼一點動作也沒?
你問我嗎?其實,我也只能苦笑,懷疑那樣美好的一夜。
只是我空想的一場夢。
回到家,坐在書桌前,看著眼前已經攤開來半小時的歷史課本,就是沒有辦法把那些什麼軍閥列強的人名給記住。
囉嗦,你們不打,我也不用在這邊背得要死要活ㄚ。
該死的袁世凱,該死的八國聯軍,該死的死老太婆……(慈禧太后是也。)
好一陣子,我的思緒全停留在謾罵裡,完全忘了不管我怎麼罵,那些老人家也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跟我理論的事實。
好……煩,腦子裡有呼嚕呼嚕的聲音,此刻我有一種錯覺,好像裡面有個東西,長得像我們小時候玩的那種玩具——把一個根鐵絲拗成一個圈,然後浸在肥皂水裡,等到圈圈裡充滿了一層漂亮的薄膜,就可以將它高高舉起,在空氣中揮舞,讓一個又一個的泡泡宣洩而出。
只不過此時,我腦子裡還多裝了一支電扇,全天候無時無刻地往鐵絲圈吹送,一個又一個泡泡跳脫束縛,奔向它們自以為是的自由。
每一個泡泡好像都裝著我腦子裡的那些,拉哩拉雜的聲音,只是當它們終究承受不住外界的壓力,夢幻轉趨現實,那些聲音又一個接著一個地跌進我的腦中。
感覺,更亂了。
還是找個人說說話吧。念頭一起,我撈起床上的無線電話,想當然爾,我鍵入接連Pocky家電話線的那八個數字。
「喂∼」電話很快地接起。話筒那頭傳來Pocky的聲音。
「ㄟ∼」一聽是我,不知怎麼地Pocky一連怪叫了好幾聲。「你等一下ㄜ,一下下就好,等一下……」話尾還沒斷呢,就聽到屬於插播狀態特有的音樂悠悠地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