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橘子
「這樣啊。」聽到這兒,老媽居然也有辦法對付。「那就喝湯吧,湯是精華啊,多喝一點,對身體很好的。」
Pocky盯著眼前那碗烏漆抹黑的十全大補湯,臉綠得跟什麼一樣。
我倒是認命。反正耍賴不喝完的話包準沒有好下場,倒不如咬著牙捏著鼻子一古腦喝下去,省得老媽在那邊囉嗦老半天。當然啦,一面喝,一面還是得聽聽老媽的諄諄教誨,順便擺出一副受教的臉,這樣包準老媽念完了主動走人,省時又省力。
喝到一半,門鈴聲倏地又響起。
「誰呀?」我和Pocky對看了一眼,沒有答案。
「等一下,你們倆繼續吃,我來開門。」老媽站起身,往門的方向走去。
想來不放心,我還是跟在老媽後面瞧瞧去。
門咿呀一聲打開,是阿愷。
看到開門的人,阿愷顯然大吃了一驚,之前的「歐巴桑殺手」形象已經消失無蹤,現下擺在臉上的是一臉錯愕。看他一臉結巴的樣子,我忍著笑意,迎向前。
「阿愷,這位是我媽媽。」我想我的臉就快要因為憋住笑而抽筋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喔!」聽了我的話,阿愷禮貌地點了下頭。「曹媽媽好。」
「好好好。」老媽直點頭,說完便逕自進屋裡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媽剛才那個表情有些詭異。
「阿邦說他身體不太舒服,好像是感冒了,所以要請你幫他請個假。」
「怎麼感冒的?」我皺眉。現在不是夏天嗎?
「我也不知道。」阿愷攤攤手。「你今天要打工吧。要不要我載你去?」
「不用吧。」我很快地拒絕。「又不是很遠,我自己去就行了。」我自顧自地說著,像在急於掩飾什麼一樣。「你幫我跟阿邦說,我會幫他請假的。」
「好。」阿愷低頭開始找東西,不知道為什麼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又順手拿了放在一旁的安全帽,「那……不說了。我得走了,還有事,拜拜!」
「拜∼」我目送阿愷用飛快的速度下樓。轉身正想關門,便看到老媽拎著皮包,看來是要回家的樣子。
「這麼早?」我有點不敢相信。每次老媽來我住的地方都是待到要老爸來載她才肯回去,今天居然這麼自動?
「我有話跟你說。」才說完,老媽挽著我的手便往車站的方向走。
「媽,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啊?」我一路被老媽拉著走,真不知道她在急些什麼。
「我問你,剛才那個男生是誰啊?」眼前的老媽目露精光,只差沒有像卡通人物那樣,一道光劃過鼻樑上的眼鏡。
我就知道!「鄰居啊。你以為是誰?」
「真的嗎?不是你男朋友?」老媽鍥而不捨地追問。「你可不要唬弄我唬過去就算了,我又不是那麼不開明的媽,跟我說你也不會少塊肉……」
是啊!要是這件事真給你知道了,可想而知,我接到你關心的電話會增加,你三番五次藉著老爸名義來探視我的次數想必也會暴增吧。更何況還是鄰居吶,是不是也要一起關心進去?我可不想讓人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何況根本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記得我們剛才什麼事也沒做不是嗎?就只有講話而已耶。媽,不是我在說你,你會不會太敏感了一點?」
「那那個叫什麼阿邦的呢?」
God!原來老媽一直在偷聽?
「媽!你真的是夠了。你女兒條件差,沒人敢要我啦。」我壓抑著排山倒海而來的怒氣。「我可不可以打擊報復你不要再繼續瞎猜下去了?」
「哎呀!不是我在說,我還不是怕你被那些男人騙?你還年輕,又還沒有談過戀愛……」
你怎麼知道,你女兒我早就已經被騙過一次了。我在心裡低喃。轉頭看見遠處急駛而來的公車,不讓老媽把話說完,我急忙道了聲再見轉身就走,丟下在我身後仍嘮叨不斷的老媽。
隱約中,那個我深埋的記憶,似乎又快要浮現,教我憶起愛情的滋味。
愛情的滋味,是苦澀。
***
上班時間。
「雨霈!為什麼阿邦今天沒來?」一群以丫丫為首的花癡女陣容把我團團包圍,顯然她們全瞎了眼,沒人看見流理台上堆積如山的碗盤和我臭得有如廁所裡石頭的臉。
「阿邦旋風」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拜託一下,別殃及我這個無辜好嗎?
「感冒。」我惜字如金,沒有忽略經理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眼神。
「他生病了?好可憐喔。」花癡甲緊攏著眉頭一臉捧心狀,看得我真的很想直奔廁所而去。
「有沒有去看醫生?」
我怎麼知道?這會換花癡乙。我看著一群人擔心至極的模樣,不禁詛咒起那個現在因病請假在家的沈至邦先生,他涼在家裡休息,我卻要在這裡回答一堆人連珠炮似的問題。
總算捱到下了班,卻還得拎著兩手滿滿的慰問品代為探望。
唉……天理何在呦。
叮咚∼一聲門鈴,出來應門的是害我今天晚上耳朵被念到長繭的阿邦。
「怎麼是你?阿愷不在呀?」
阿邦蒼白的臉在鐵門的縫隙中出現,打開了鐵門讓我進去,一手還捂著頻頻咳嗽的嘴。
第三章
拎著一大袋東西進了門,我直盯著阿邦蒼白的臉瞧。
好像真的病得不輕吶。我心想。平日這麼高大的一個人,此時此刻竟給我一種虛弱的感覺。
「不知道,我沒看到人。」
嘖!連聲音都變得像是砂紙磨在木頭上那樣的粗啞。到底是怎麼搞的?病成這樣。
「你怎麼會來?」
還不是為了手上的這堆東西!我忿忿地想。想來就有氣,正想向那罪魁禍首大肆討伐一番,可是卻來不及開口。
阿邦一隻手抵住自己的太陽穴,看來很不舒服的樣子,另一隻手探著週遭任何能夠支撐的東西緩緩走來,然後一個不小心,手一滑——
「小心!」我衝過去,用身體擋住他下墜的身體。嗚∼真重。「你沒事吧?」
「對……不……起……」
都什麼時候了你這個傢伙居然還在跟我說對不起!有沒有搞錯!我咬著牙撐起他大半的重量往他房間開始拖行,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把他給放到床上安置好。吁∼現在根本想不起來我到底是來幹嘛的。沒事找事做嗎?
「你吃藥了沒有?」話一出口我才發現這根本是白問,因為一旁的櫃子不就擺上了一堆成藥嗎?Shit!都幾歲了還不會自己去看醫生!幹嘛非要讓人家為他擔心不可!
一旁的阿邦緊閉著眼,顯然是累到不行了。我探向他的額頭,不意外地發現那溫度高得嚇人。但為了保險,我還是衝回家中拿了耳溫槍回來測了測他的體溫。
不測還好,一測我給嚇掉了半條命,不敢相信我看到的數字……天啊!四十點二度!我的媽呀!這樣燒下去難保他的腦子不會燒壞掉。我連忙穿梭在浴室和臥房之間好幾次,替他換上濕冷的毛巾。
等到把阿邦安頓好,已經不知道花了我多久的時間,我在他床邊,看著他沉沉睡去。好不容易體溫降了下來,盯著阿邦熟睡的臉,我不自覺地想,其實這還是我第一次這樣照顧人呢。
你好運哪。阿邦。
我突然想起應該就快要回家的Pocky,要是她看到我這樣勞心勞力地照顧阿邦,她的眼睛一定會嚇得凸出來吧,或是下巴掉了也說不定。
微笑間,我趴在阿邦床邊,緩緩地閉上眼,感覺到睡意濃濃地朝我席捲而來……
***
等我醒來,似乎已經是半夜了。
我看著SWATCH表上透出的微微冷光,伸了個懶腰。呼∼坐著睡果然很不舒服,我現在就覺得自己骨頭好像快要散了。用手撫上酸澀的脖子,正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家時,一轉頭,兩隻眼卻對上了另外一雙眼……
「阿愷!」我驚呼,卻沒忘記壓低聲量。「你幹什麼?嚇了我一跳。」
「你在這裡幹嘛?」阿愷聲音出奇的冷,暗夜中,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阿邦生病了,病得蠻嚴重的。餐廳那邊的同事要我送東西過來給他,所以我就過來了。」我照實著講,心裡卻奇怪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他還差點昏倒,你明知道他生病,怎麼沒在家顧著他?」
「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推不掉。」阿愷的聲音現在聽來似乎又像放進了微波爐裡瞬間解凍。哎∼怎麼變這麼快?
是誰說女人心海底針的?我看男人也差不多嘛。
「很晚了,那我回家了。拜。」用手捂著嘴,我打了個深深的呵欠。在手就快要碰到門把的時候,我看到了那一大堆我剛才千辛萬苦拎回來的「貢品」,又忍不住叨念。
「那些是餐廳裡的同事買來送給阿邦吃的,你別忘了跟他說一聲喔。」跟阿愷嘮叨完,揉著酸澀的眼,我隱沒在緩緩關上的大門裡,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