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九楓
他一走,黎芷若反擔心父親會不會暗中對郝帥不利?
「我還是離開這裡,免得給你添麻煩。」
「妳還沒替我當活廣告,就要離開,我吃虧大了。」
「你不是有拍照存檔,就用照片當廣告吧,欠你的情我記著,等我找到生母,我會回來償還的。」
「妳的念頭依然沒變。自小就沒見過妳母親,妳從何找起?」
黎芷若機伶地由背袋裹摸出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個年輕冶艷的女郎正狂放不羈地跳著舞。
「哪,這是我回家偷拿戶口名簿,在我爸爸的私人抽屜翻到的,後面寫著||瓦達莉於西班牙格拉那達攝,要找我媽媽相信不難。郝老師,能不能再借我一點錢,明天買到機票我就走。」
郝帥夠義氣,伸出手:「錢沒問題,我希望妳平安歸來,繼續學有所成。」
就在兩人相握那一剎那,郝帥眼神底迅速閃過一絲不明的情感,黎芷若只當是郝帥捨不得她這徒弟,沒有深思。
翌日,黎芷若如願地踏上旅程,去之前她寄出一封信給父親,告訴他,她已尋母去了,並希望他不要找郝帥麻煩。
一路上都很順利的她,沒想到到了格拉那達古城外竟碰到小扒手,抓走她的錢包與證件,又被大乞丐絆倒,聽信對方要找回她的失物,才坐在他的破毯上等待。
豈知,等到日落西山,依舊未見大乞丐帶著小扒手回來,她開始著急了。
八成大乞丐袒護小扒手,存心騙她。
有幾個遊客經過,以為她是失意異鄉的遊子,需要生活費,丟了幾個銅板濟窮。
黎芷若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自己竟被視為乞丐。她恨恨地罵著那大乞丐和小扒手。
「讓我再看到你們,非剝你們的皮不可。」
她撿起地毯上的錢幣,很氣憤地用腳把毯子和帽子踢得老遠,沙塵都飛颺起來,隨乾燥的秋風吹散。
這時候,迷宮似的狹巷傳來一陣「踢達、踢達」的馬蹄聲,引起黎芷若的注意,不禁左右四顧。
按著,她瞥見一匹馬朝她走來,因為光線不足,她看不清騎士是誰?
等馬接近她時,她才赫見騎士戴了個黑色大眼罩,至於是何人,她仍不知。
那騎士身手敏捷,一把就將她攬上馬,坐在他前面,黎芷若驚嚇之餘,只有一個念頭||綁架。
她的念頭乍起,馬兒已在騎士一聲吆喝下,往小丘疾步奔馳了。她從未騎過馬,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嚇得魂飛魄散,只有跟著抓緊馬韁。
不消片刻,馬兒把他們載到山頂的白色城市,緩慢了速度。這時,黎芷若才有機會揮手踢腳想跳下馬,馬兒似乎受驚嚇,嘶叫起來,不願前進了。
那騎士不容她如此放肆,沉聲道:
「坐好,不要亂動,小心被馬甩下地。」
清晰的外國腔中文,耳熟的聲音,她知道是誰了。
「你這大乞丐,沒把我錢包拿回來,還捉弄我。」
黎芷若的手像雨點般直敲在那騎士的大腿上,旋即被他反扣:
「錢包已經在我家,妳再亂動,我就丟妳下馬。」
黎芷若這才明白他要帶她回家,可是適才為何不明講,害她誤以為碰到壞人呢!
山頂區的白色城市依山勢建起,密集的雪白壁面住家遠望之宛如大方糖堆積而成,滿牆的綠色盆栽像熱情的邀請。
白色的城鎮、村落散佈在山上,在日薄西沉,金色餘暉拂照下,猶如一座夢幻城市,靜下心來的黎芷若覺得彷彿置身於中古世紀風情裡。
在這如詩畫般優雅的環境裡,騎在馬背上從山頂上眺望山下燈火通明的城鎮,恍如與世隔絕。
騎士將黎芷若抱下馬,自已也跳下把馬栓好,領著她走進一幢優雅巍峨的白屋,這裡的汽車少,屋外有一輛老舊的白色轎車停靠牆角,顯得特別起眼;屋內的裝飾擺設極富西班牙復古風味。
騎士在客廳的酒櫃抽屜中取出黎芷若的錢包遞還給她,她打開查點,錢沒短少,護照也在。
「謝謝你,其實你剛才直接拿到街角給我就可以,不需要特意帶我來你家拿呀!」她覺得多此一舉。
「我想請妳到我家做客,才這麼做的。」
「哦,原來你這麼好客,可是你的舉動教我措手不及。」
「對於妳如此特殊的中國女孩,我不用點心思,妳會跟我來嗎?」他倒也坦白。
在黑色大眼罩外的兩顆烏溜溜的黑眼珠定定地凝視著她。
黎芷若被他大膽又專注的眼神直逼得撇開頭,翁亞奇的「西班牙之旅」一書中就說西班牙的男人熱情洋溢,看來果真不假。
既然他敢看就讓他看,她也可以回看啊!
黎芷若念頭一轉,立即回首也盯著他瞧:
「你為什麼不把跟單拿下來,自我介紹一下呢?」
他遲疑了一下:「妳想看清我的臉。」
「呵,白天你當乞丐我不是已經看過,難道你穿著變了,長相也會變嗎?」
「跟我來。」
她隨著他走進另一房間,那是書房,古老的骨董書桌、書櫃以及一盞很特殊的牛燈,與牆壁上幾幀放大且珍貴的鬥牛相片相映成趣。
「那就是我||阿卡納提。」
黎芷若日瞪口呆,大乞丐竟然也是鬥牛士,從騎士和鬥牛士的相片中,她看到的是一位氣宇軒昂,淺棕色皮膚、健碩體魄,高聳的鼻樑,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頭黑髮,東方和西方的結合形態,和實際站在她身旁的他沒啥兩樣,差異的是他現在戴著大眼罩。
「真想不到,你的身份一日之間千變萬化,從乞丐到騎士,又變成鬥牛士。嗨!什麼時候教我騎馬和看你鬥牛表演?」
在白天,她只知黑污污的髒遮蓋了他真實的容貌,沒想到淨臉之後的他更有吸引女人的丰采,尤其是他專注鬥牛的英姿煥發,一定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妳會有機會的。」他的黑眸閃閃發亮,眸底還深藏一股末散射的熱情。
「嗨,你怎麼會說中文?」
「我在大學裹有個女同學是台灣人,來這兒留學,我們成為好朋友,她教我中文,我教她西班牙文,公平交易。」
「她是你女朋友?」
阿卡納提搖首笑道:「她學成回台灣教書去了,我對中國女孩有一種好感,所以,今天看到妳,馬上知道妳也是台灣的中國人,但是,妳的長相好像比台灣女孩要更強烈,更突出,好像有點混血的感覺。」
這混血二字正好說中黎芷若的心坎,也喚起她此行的目的。
她趕忙從背袋的那本書中抽出一張泛黃發白的老舊照片,正要啟口請阿卡納提協助找尋生母,忽聞門口傳來講西班牙話的女人聲。
他們不約而同的望向門口,只見一位長得高雅卻精明犀利、不到五十歲的婦人,手執一把古典折扇,穿著滾波浪式荷葉花邊的傳統禮服進來。
阿卡納提必恭必敬地喊那婦人,黎芷若不用問也猜得出婦人是他的母親,阿卡納提禮貌地為雙方介紹認識。婦人馬汀娜帶著嚴肅的臉,表明了一家之主的身份。
馬汀娜和阿卡納提對答起來,婦人才露出微笑點點頭,上前打量戴帽穿休閒服的黎芷若,見她手上捏著一張相片,示意她舉高。
這一看非同小可,只見馬汀娜杏眼圓睜,麗質的容顏立即變得鐵青,身子略微發顫。
阿卡納提見母親不對勁,跑至其身邊扶著詢問原因。
馬汀娜指著黎芷若再指著門,怒氣沖沖地命令著阿卡納提。
阿卡納提無辜地辯解,黎芷若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阿卡納提在其母的節節進逼之下,彎腰頷首領命,而其母則揮袖離去了。
***
阿卡納提母命難違之下,只有將黎芷若帶離家門,到山頂區唯一的旅館投宿,並為她點了一客西班牙的名菜「海鮮飯」。
菜名沒什麼稀奇,黎芷若以為和台灣的小吃沒啥兩樣,等香噴噴的飯一送來,黎芷若可不管男士在場,狼吞虎嚥填飽早已咕咕叫的肚子。
抹抹意猶未盡的嘴,瞧見阿卡納提吃吃地笑望著她,她才不好意思地:
「我的吃相很醜,對不對?」
「很可愛,很天真。」
「咦,你肚子不餓?」
「我和母親一向在晚上共餐。」
提起他母親,黎芷若想起馬汀娜對她的表情從冷轉為熱,瞬間又降至冰點,那中間一句話也未交談就被趕出門,真不是滋味。
「你母親似乎很討厭我。」
阿卡納提歉意地道:「本來她是歡迎妳的,誰知她對妳手上的照片起了反應。」
「為什麼?」
「我母親對吉普賽人一向恨之入骨,凡是跟吉普賽人有關的人事物,她都厭惡。」
「為什麼?你母親有種族歧視?」黎芷若不解。
「我也不知道,從小她就灌輸我不能學吉普賽人任何事物,也不准我親近吉普賽人。她從不告訴我真正原因,只說吉普賽人很壞、很骯髒、很醜陋,還有偷竊習慣,我想是因為我母親生長在高貴的家族裡,看不慣吉普賽人的習性,她獨立撫養我長大,所以她不願我學到吉普賽不好的生活方式,甚至拆散……」他欲言又止,實在不願批評母親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