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麻雀三變鳳凰

第8頁 文 / 靳絜

    他果然又念了一大串待辦事宜。

    「我要到醫院裡打針做按摩的治療。」他的臉色凝肅。

    「喔。」心底湧現一片惻然,她猶豫片刻才問:「遇到這種天氣你的腿就會酸是嗎?」

    才覺她的溫柔聲音如春風低吟,她卻立刻破壞了這種感覺。

    「總裁,你為什麼不再使用枴杖呢?上次我看你用枴杖也能走呀,常常練習是不是比較好?」

    「夠了!」他倉皇地打斷她。「不要因為我加你薪水就表現出額外的細心體帖,請你做好分內的工作就好。」

    她微微一震,慢慢轉過身子,強忍不以言語頂撞他的衝動,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她還不停地轉動眼珠,企圖稀釋眼眶裡的淚,不讓它流出來。吸了吸鼻,她繼續工作。

    他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提起枴杖一事便扯到他胸口的創痛。她憤而辭職的當天,他是鼓足了勇氣才願意拄杖的,然而她才離開他的視線,他就因逞強地跨出一步而摔倒在地,那一摔又摔碎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點點意願──站立而行的意願,力不從心的狼狽使他感受到空前的委屈和自卑,更甚於宋聖雯拂袖而去帶給他的屈辱。

    她看見他的臉又抽搐了,而且持續著。

    「你怎麼了?」她又趨上前。「很疼嗎?」見他說不出話來,她立刻在他身旁蹲下。「我幫你揉一揉,好嗎?」

    他忍住痛楚抓住她就要碰觸到他雙腿的手。「夠了,你做的已經夠了,聽懂了嗎?」他的聲音裡揉合了酸楚的釋放和甜蜜的輕顫。他急於擺脫抓住她所帶來的悸動,卻是沉溺在那分窒息的感覺裡,久久不曾放掉她的手,強壓住伸手去撫摸她嬌憨容顏的衝動。

    盈滿痛楚的眼眸教她看得更不忍心。「幫你按摩一下只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還是──你覺得我這麼做逾越了秘書的權限?喔,」她自覺恍然大悟,立刻抽出手來。「我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對不起。」

    她才要站起身就被他拉回。

    四目相對的當兒,他桌上的電話鈴作響。他如釋重負地接起,攝心收神地聽講一番。

    她雖不解他剛才何以有那種舉動,仍楞楞地回了座位。

    來電者是他的司機。老太太的健康檢查要延長時間,所以司機要下午才能來接他去醫院作按摩治療。

    「中午你陪我吃飯吧。」他說。這是她回公司之後,他頭一回邀她共進午餐。

    「我中午都跟大家一起吃便當,早上已經訂好了。」

    「中午跟我一起吃飯。」

    「喔。」

    他不是在徵得她的同意,於是她立刻撥電話回企畫部,拜託同事替她解決那個便當。

    ☆☆☆

    再次,他拄起了枴杖。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願意忍受路人的異樣眼光,他蹣跚地來到公司附近一家雅致的餐廳。

    她一路沒有幫他忙,只是放慢了腳步。進了餐廳入了座,她也一副等待發落的樣子,隨他去點餐,他也沒有問她想吃什麼。

    他吃得不多。

    直到她的盤底朝天時,兩人才有了對話。

    「喜歡吃帶血的牛排?」他問。

    「我同學說這樣比較嫩,比較好吃。」她少有享用牛排大餐的機會,劉毓薇請客時才吃。

    「野蠻。」他的嘲諷因為搭配微笑,所以並未使她不悅。

    「你吃不吃生魚片?」難得她眼底有一抹狡黠。

    他聽懂了。「我們扯平了。」

    「你以前應該是個有幽默感的人。」一段時日的耳濡目染,她也對他用起肯定句。

    「以前?」揚著眉,他問得不悅。

    「出車禍以前。」她喝了口水,沒察覺出他的異樣。「我知道你是因為出車禍,腿才變成這樣的。」

    身處公共場所有助於他控制自己的脾氣。

    「雖然你的脾氣不太好,」她還是不知死活。「可是我覺得你很堅強,能把一間那麼大的公司掌理得井井有條,業務還蒸蒸日上,你一定不是泛泛之輩。有父業可繼固然是你的優勢,可是有這種優勢的人很多,不是人人都能像你這樣,很多人把家業敗掉了不但不思反省還怨天尤人。享受先人的庇佑時不知感恩,喪失一切之後才埋怨生不逢時。」

    「為什麼有這麼多感慨?」他發現此刻的她,眼神充滿智慧和平日不見的深沉。

    「我覺得有很多人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有許多事是不需要計較的,因為沒有意義。」

    這些話輕輕觸動他的心弦。

    「你自己呢?從未計較過任何事嗎?」

    她恬淡地笑。「當然有,不過我是跟自己計較,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改善家人的生活。」

    他知道她的家境不好,也訝異於她的恬淡自得,她有心卻沒有心眼。

    「對自己的薪水還滿意嗎?」

    「很滿意。你沒發現我有多努力工作嗎?我不希望花錢請我工作的人覺得冤枉。」她的笑意漾得更開了。

    「我不覺得冤枉,一點也不。」一股暖流通過他的心,他的神情更柔和了。「你已經原諒我這個粗魯的上司了嗎?」

    「原來這頓午餐是為了向我道歉。」

    「就算是吧。」輕鬆的氣氛教他立刻原諒她的自抬身價。

    返回公司大樓的路上,他覺得每一步都輕鬆許多。

    ☆☆☆

    「龔小姐,今天請你吃飯主要是想答謝你,謝謝你這麼努力為孫氏工作。」

    孫老太太情意懇切,然而被邀約的龔婭卻是十分惶恐。

    「老太太客氣了,身為孫氏的員工,我做的都是分內的工作,您實在不需要如此慎重,還請我吃飯,我實在是不敢當。」

    老太太點著頭,繼續打量龔婭。她在邀她之前已經掌握了所有狀況,因為時機已經成熟,所以她才有這進一步的大動作。

    龔婭從接到老太太邀請的電話到此刻為止,仍然感覺莫名其妙,基於禮貌她才前來赴約,但不知老太太可有下文。

    她被老太太盯得很難為情,只好低著頭隨便吃點東西。

    「就是你了。」

    她又抬眸,不解地望著慈祥和藹卻令她無措的老太太。

    「就是你了。」老太太笑逐顏開,喜孜孜地重複那一句。「龔小姐,老實說,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答應我。」

    她一點也不清楚老太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臉茫然依舊。總裁的母親紆尊降貴地請一個小小秘書吃飯已教她匪夷所思,現在竟然還說有事要拜託她?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了?

    「龔小姐,不,我就叫你龔婭吧。」老太太清清嗓子後握住她一隻手,無限憐愛地說:「我想請你試著和我兒子孫劭學,也就是你的老闆交往看看。」

    她反射性地要抽回手,老太太沒讓她溜掉。她不好意思用甩的,只得任老太太繼續抓著自己不放。

    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話,兩眼盯著餐盤。

    老太太以為她在害羞。

    「我知道劭學很欣賞你,很喜歡你。」這些話並未經孫劭學親口證實,老太太繼續道:「他受你的熏陶很深,從他出車禍以來,只有最近這段日子讓我覺得他是快樂的。你對他一定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所以我才鼓勵你和他交往。」

    龔婭誠惶誠恐,無言以對,深深垂首。

    「他的事你一定不清楚,我想公司裡沒有人敢討論他的不幸遭遇,知道的人也不多。」老太太歎一聲,細說從頭。「本來一年前他就要結婚了,結婚前他不幸出了車禍,醫生宣佈他必須接受長期復健治療才有可能再度站起來,靠自己的雙腿行走,他的未婚妻因為這個理由退婚。他當時的心情你可想而知,那對身體剛受到重創的他來說,無異是雪上加霜。從此,他就變了一個人,變得冷酷、無情,他不再相信任何人,拒絕身邊所有的人對他的關懷,他的眼裡只有工作,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他靠打敗商場上的敵人來成就自己,也麻醉自己。他開始活在他自己的王國裡,沉緬於自己重新打造的自尊裡,他──不再是我那個帖心的兒子。」

    老太太流下傷心淚,這才鬆開龔婭的手,忙著擦眼淚。

    這樣的故事又勾起龔婭的惻隱之心。

    「我懂了,他脾氣暴躁的理由不只是因為自己不能走路,未婚妻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棄他而去給他更深的打擊。」

    「嗯。那以後他開始憎厭女孩子。雖然他不良於行,可是主動接近他的女孩子還是大有人在,但他不再相信女人,他相信那些女人對他銀行裡的存款比對他本人感興趣。」

    「這是他身心受創導致的偏見,不是每個人都沒有真心的。」

    「你說得很對,」老太太又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就是個有真心的女孩。我雖然老了,可是不會看錯人。你介意他還不能走路嗎?醫生說他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他需要有人給他力量,否則他是永遠都不願意嘗試的,這也是我要拜託你跟他交往的原因,我確信你能給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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