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采薇
「小韶,大隊長受了傷,現在在手術房急救。」
曲歆儀嗔道:「你這人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說!」
曲韶儀阻止妹妹聲討陳延輝,慘白的臉龐好不容易回復一點血色。
「輝哥,他傷得很重嗎?」
「既然這麼在乎他,前陣子幹嘛賭氣呢?」陳延輝搖頭道:「小韶,你知道嗎?大隊長自從坐上救護車那一刻起,喊的都是你的名字,直到他再也說不出話來為止。」
曲韶儀雙手蒙住臉,淚水不斷從手指縫間滲出來。當初不該嘔氣不見他,如果時光倒流,她一定會接受他的道歉。
曲歆儀握住姐姐的手,長長歎了口氣。
三人各懷心事,均是默默無語。
這時候,一名小腹微突的禿頭中年男子走到他們身旁,問道:
「哪位是曲韶儀小姐?」
曲韶儀閉目不語,只是一徑的哭泣。
陳延輝認得他,招呼道:
「黃律師,你怎麼來了?」
「我看到新聞轉播。歹徒實在太可惡了。」黃律師推了推鏡框,關切地問道:「邵先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坦白說,不樂觀。」陳延輝為互不相識的其餘人介紹。「小韶,這位是大隊長委託的律師。黃律師,她就是大隊長的朋友曲韶儀。」
黃律師望她一眼,從公事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曲韶儀。
「曲小姐,這份文件請你過目。」
曲韶儀別開臉,她不想讓陌生人看到腫得像核桃的眼睛,太醜了。
「拿開,我不要看。」
「如果說它是邵先生的遺囑,你也不看嗎?」
曲韶儀怒道:
「致寬沒死!你別咒他。」遺囑是人死後才有用的東西呀!
黃律師點頭。
「邵先生還沒死亡,不過,遺囑是可以預立的,這份就是他在我那裡預立的遺囑。從邵先生死亡的那一刻起,你和邵語涵小姐就是他的繼承人,各繼承二分之一的遺產。」
曲韶儀搖頭。
「不可能的,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她對於法律是外行,卻也知道沒有親屬關係的話,不能繼承對方的遺產。
黃律師目光閃過一抹瞭然。曲小姐念茲在茲記掛的只是邵先生的生死,而不是他的錢,這對許多結髮夫妻而言,尚且難得,何況他們還沒有夫妻之名,也難怪邵先生的深情只為她。
「曲小姐雖然不是邵先生的繼承人,但他把所有財產分成兩份,一份留給邵語涵小姐,一份贈與給你,這在法律上有個名詞,叫做遺贈。」
曲韶儀搗住耳朵,她不要再聽到任何有關「遺產」、「還贈」的不祥字眼,致寬又還沒死!
「不要說了,我不要聽!」
曲歆儀開慰她道:「姐,聽黃律師說完,畢竟,這是邵大哥的意思。」
曲韶儀淒然望著妹妹,雙手頹然垂落身側。歆歆說的沒錯,她要聽致寬的話,她不能讓致寬死……死不瞑目。
「邵先生的繼承人只有邵語涵小姐一人,他把二分之一遺產贈與給你,在法律上並未侵害邵小姐的特留份,而且,他還指定你是邵小姐的監護人。」
曲韶儀心頭一片茫然。致寬把小涵托付給她?
黃律師把文件攤開,逐一解釋:
「上面二十筆是土地,下面二十筆是房子、保單、股票和銀行定期存單,扣除遺產稅和土地增值稅,邵先生的財產淨值共新台幣四億元,你和邵小姐一人可分得兩億元。」
「兩億?」曲歆儀和陳延輝面面相觀,心中均是驚訝之極。
曲韶儀眉心輕蹙。目前錢財對她而言,並不是值得開心的身外之物,反倒是邵語涵的教養問題,那是很重的責任。
陳延輝欣羨不已。
「小韶,恭喜你,你發了。」
曲韶儀冷冷地橫他一眼,森然道:
「輝哥,你不要講這種話,如果不是致寬堅持,我寧可不要這筆錢。」
「不要,那送我好了。」陳延輝喜孜孜地建議。
黃律師制止道:「曲小姐,不要辜負邵先生的苦心。他曾對我說:『雖然我不能活著照顧她,至少我的錢能讓她過著衣食無缺的好日子。』」
曲韶儀胸口酸楚,淚水又奪眶而出。
曲歆儀見姐姐哀苦之情不忍卒睹,眼眶也紅了。
曲韶儀流淚問道:「我可以把致寬給我的錢,都轉給他女兒嗎?」
黃律師正色道:
「曲小姐,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邵先生死後,語涵小姐只剩下生母江思瑋一個親人。你不幫語涵小姐管理遺產的話,江小姐想必會很樂意代勞,錢一旦落到她手裡,那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邵先生對你用情極深,不然他不會把一半的財產留給你,還把他最放心不下的語涵小姐托付給你。他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吧!」
想起邵致寬的苦心,曲韶儀潸然淚下,嗚咽地哭個不停,曲歆儀和陳延輝也是黯然神傷,難以自己。
正當病房外一片唏吁之聲,手術室的燈毫無預警地熄滅,與死神奮戰五小時的外科醫師推開門,疲累地問道:
「誰是邵致寬的親人?」
曲韶儀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腔,用力抓住妹妹的手臂,指尖泛白,不停地顫抖。致寬……他還活著嗎?
曲飲儀也是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陳延輝硬著頭皮上前。
「我是邵先生的同事,醫生有事請吩咐我。」
外科醫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平板地道:
「邵先生終於脫離險境,病情已經穩定下來,退了麻醉就可以會客。」
曲韶儀緊繃的心弦鬆了下來,腦中猶似天旋地轉,登時從椅子上摔下來,暈了過去。
第九章
踏著沉重的腳步,黃律師回到事務所。
曲韶儀淒楚的淚顏在他腦海中徘徊不去,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情比金堅卻不能相守的真愛總令人不勝唏吁。
推開大門,尖銳的女音震得他耳膜隱隱作痛。
法務助理一看到大老闆回來,忙將燙手山芋丟給他。
「大律師,江小姐吵著要見你。」
江思瑋是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黃律師收起哀傷的心情,眼神瞬時間變得冷硬。
「江小姐,有事嗎?」
「大律師,你可回來啦!」江思瑋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我看到新聞快報,致寬死掉了。他的財產一向交由你處理。」
黃律師面無表情,在她對面坐下。
「我的認知和你不同,邵隊長雖然身受重傷,但醫院還沒有發佈死訊。」
「黃存德是他們兩兄弟的剋星,碰上他,致寬注定活不了!」
江思瑋對邵致寬的癡愛迷戀,早已是過往,如今她心中只剩下恨和貪!就像沒加蓋的淡水河發出陣陣令人欲嘔的臭味。
「說!錢在哪裡?」
就算看盡世人貪婪的真面目,江思瑋此時的嘴臉還是令黃律師感到齒冷,她等不及邵先生嚥氣嗎?就這麼急匆匆的算計他的錢了!
「什麼錢?我不懂。」黃律師搖頭,一問三不知。
江思瑋揪住他的領帶,湊上前道:
「你別想蒙我!致寬的錢在哪裡?錢不會也被黃存德殺死了吧!」
「邵先生的錢與你無關。」黃律師抽回自己的領帶,冷冷回答。
江思瑋「哼」了一聲,近在咫尺的黃律師看見她嘴巴裡蛀蝕的臼齒,黃黃黑黑的醜惡模樣,就像她的心一般猙獰。
「快說,錢在哪裡?」
黃律師臉上浮現嫌惡的表情,講出口的話越發不留情面。
「你是邵先生什麼人?憑什麼過問他的財產?」
江思瑋瞇起鳳眼。
「黃律師,明人不說暗話,致寬唯一的親人是我女兒,他的遺產都是邵語涵的。我是邵語涵的媽咪,在妞兒還沒成年之前,她的財產由我來管理,把錢交出來!」
黃律師冷笑連聲,譏刺地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邵先生已經分給你一塊地和新台幣兩千萬元,你還不知足嗎?」
江思瑋臉皮甚厚,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候致寬還活著,現在他死了,不一樣嘛!」
黃律師不客氣地朝門邊一指。
「江小姐,邵先生的遺產已經分配清楚,我可以告訴你,其中沒你的分。」
江思瑋幾乎氣炸了胸膛。
「我不信!致寬有立遺囑嗎?」
「有的。」
江思瑋伸出手。
「拿來我看!」
「辦不到!」
江思瑋威脅道:
「黃律師,你不給我遺囑,誰知道你有沒有污了致寬的錢呢?別以為我不敢告你!」
黃律師修養再好,這時候也不禁惱了。
「江小姐,要告你儘管去告,我的所作所為於法有據,絕對沒有犯法。」
「他當真沒留錢給妞兒?他怎麼能做這種事!」
江思瑋皺眉思索。代書告訴她什麼來著?妞兒有「特留份」什麼東東的。可是,「特留份」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媽的!怎麼想不起來呢?
黃律師冷道:「遺囑是我幫邵先生草擬的,保證每個字都有法律上的效力,不勞你費心。」
「他到底有沒有留財產給妞兒?」江思瑋逼問。
「邵先生當然有留財產給邵語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