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靳嵐
歐陽慕華捲起袖子,替孩子們的煤炭堆生火,說笑話給他們聽,還翻出塞在雜物堆中的一把舊吉他,自彈自唱了一段,逗得小朋友們開心不已。
即使如此,他的目光卻未曾從章亞彤的身上移開。
「歐陽哥哥,我們還要聽歌!」一曲結束後,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孩子鼓噪著,還吹了一聲口哨。
「還想聽什麼?」他短暫地將視線轉向那幾個孩子,笑問。
「隨便啦!你唱什麼都好聽。對不對,彤彤姊姊?」孩子們拉出章亞彤來做幫手。
章亞彤突然被點名,雖然略覺尷尬,但不忍掃孩子們的興,只有笑著點點頭。
幾乎是立即地,歐陽慕華修長的手指在吉他弦上彈出一串優美的輪指,曲調由方纔的活潑輕快,轉為抒情溫柔。
一段前奏之後,他的黑眸緊緊鎖住章亞彤的俏臉,開口唱道──
「ShemaybethefaceIcan'tforget
Atraceofpleasureorregret
MaybemytreasureorthepriceIhavetopay
Shemaybethesongthatsummersings
Maybethechillthatautumnbrings
Maybeahundreddifferentthings
Withinthemeasureofaday……」
歌詞的意思大概是──
「她或許是我不能遺忘的臉龐,一生的歡愉或悔恨
可能是我必須付出的珍寶或代價
她或許是夏天輕吟的歌聲,或許是秋天帶來的涼爽
是可以用來衡量一日的數百種不同的事物……」
歐陽慕華的嗓音醇厚悠揚,他深情地詮釋這首「SHE」,清朗澄澈的黑眸染上一抹柔情,視線一直停駐在章亞彤身上。
全場鴉雀無聲,一群小鬼頭興味盎然地聽著,可是一點也未意識到蘊涵在吉他和歌聲內的款款柔情。
倒是余禮翔,緊繃著一張臉,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他並不是很明白這首歌的歌詞內容到底在唱些什麼,可是從歐陽慕華的態度看來,他也可以猜出個大概。
至於章亞彤,在與歐陽慕華對望一陣後,終於輕別過臉,逃避他熾熱的視線。
她的美眸中浮現幾許迷惘。
今天之前,他從未用這種眼光看過她。
以前在他的眼中,她可以看見欣賞、愉悅,卻從沒見過這種令她難以招架的熱烈。
這首歌,是衝著她來的,她心裡明白。
她現在應該歡欣鼓舞,因為她終於達到目的,成功地讓他迷上自己。如此一來,那筆資金幾乎已成她的囊中物。
可是,此刻她感覺到的,卻是一陣陣微妙的戰慄和莫名的緊張。她的手冰涼潮濕,她的心怦怦亂跳,她的胃部彷彿有上百隻蝴蝶在裡頭狂舞……
怎會是這樣的?
她彷彿駕馭著一匹即將脫韁的馬,奔向一個她一無所知的方向。她討厭這種心慌無助的感覺。
歐陽慕華的歌聲在一串吉他滑音中停下。
章亞彤暗暗做個深呼吸,將方纔有蒸發傾向的理性一點一點地抓回來,堅定地告訴自己:他只是你取得資金的手段而已。
她抬起頭望向歐陽慕華,他果然一直凝視著她。這次,她淺淺一笑,帶頭鼓掌。
孩子們個個用力拍手,直嚷著還要聽一首,一點也不知道方才在三個大人之間的異樣氣氛。
「好了!好了!你們讓歐陽哥哥休息吧!」章亞彤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剛才的感覺太危險,她不想繼續跟他同處一室,一心只想趕緊把他送回去。
孩子們發出一陣不依的叫喊。
「其實我……」歐陽慕華正想跟章亞彤說他還不急著離開,就被余禮翔打斷。
「讓客人回去休息,別無理取鬧,你們不是一直都很懂事嗎?」余禮翔開口對孩子們說道。
既然院長講話了,孩子們當然也不再多說什麼。只不過,在送他們出門的一路上,都流露出不捨的表情。
「歐陽哥哥,以後你會不會再來看我們?」當他們準備上車時,其中一個孩子問道。
「當然會,如果你們歡迎我的話。」歐陽慕華笑道。
「歡迎!歡迎!」小朋友們又蹦又跳地說道。
章亞彤瞥一眼歐陽慕華,然後走到余禮翔身邊,說道:「小翔,我們先走了。」
「好,開車小心。」余禮翔用一貫溫柔的語氣說道。接著,基於禮貌,他轉向歐陽慕華,說道:「歐陽先生,謝謝你今天陪孩子們玩,再見。」
「再見,我今天也玩得很開心。」歐陽慕華跟他握了握手,瞧見章亞彤已經上車,連忙也跟著上車。
「拜拜!」關上車門後,他搖下車窗,跟孩子們揮手。
當章亞彤的車駛遠之後,余禮翔才趕著孩子們走進紅色鐵門,等所有的孩子都回去後,他才用力吐出一直梗在胸口的那口氣,試圖舒緩心中的積鬱。
方才歐陽慕華唱情歌時,他看見了彤彤的表情……
那表情,以前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他的彤彤,不會迴避任何人的目光,而且,是那樣的……彆扭。
這是否表示,他即將失去她了?
余禮翔的心口一陣隱隱作痛,反手關上鐵門。
如果他的猜想成真,他該如何?是全力將她留在身邊,還是放她自由地飛去?
第五章
藍色跑車內,章亞彤緊抓著方向盤,兩眼直視前方,試圖忽略坐在身旁的男人。
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總是敏感地察覺到歐陽慕華凝視著她的視線。
一陣騷動不安竄過她的嬌軀。
最後,她終於放棄把他當成空氣人,清清喉嚨,開口說道:「謝謝你陪那些孩子玩,他們很少有機會如此開心。我看,現在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大概已經超過我了。」
歐陽慕華用右手手肘撐著車窗,手掌托著臉頰,側頭望著章亞彤,低低笑了起來。
「我還在想你是否會一路上都不開口跟我說話。」他的語氣有些調侃,有些寵溺。
章亞彤轉頭看他一眼,但很快地又轉回去。
他看她的眼神,實在令她坐立難安。
「我只是不知該說些什麼而已。」她故作輕鬆地聳聳肩。
「那位余先生是你的青梅竹馬?」歐陽慕華開口問道。他可沒忽略余禮翔看見他時,不經意流露出隱約的敵意。
可以想見,余禮翔對章亞彤也存有超乎友誼的感情。
根據他的觀察,章亞彤的追求者雖然多如過江之鯽,但他可以斷定,唯一的情敵只有餘禮翔一人。
「是,我們可以說從小一起相依為命。」章亞彤點頭,為了有個比較安全的話題而暗暗鬆口氣。
「相依為命?怎麼說?」歐陽慕華好奇地挑起一道劍眉。他並不怎麼喜歡聽見她和另一個男人「相依為命」。
「我們都是孤兒,在同一家孤兒院,離開孤兒院之後,一直是彼此唯一的……算是家人吧!」章亞彤想了想,說道。「所以,我有能力之後,便出錢和小翔合力開了這家育幼院。」
她和小翔的關係很難形容,除了家人之外,她很難找到另一個更好的稱呼。
家人?歐陽慕華的心登時涼了半截。她說余禮翔是她唯一的家人,難道他們已經……可是,看他們今天的互動情形又不太像情人,反而比較像兄妹。
原來她是孤兒,難怪沒有聽她提過她的家人。
歐陽慕華對她的憐惜感大增。他大概可以明白她為何拚命工作,沒有什麼休閒娛樂。
「你上回問我有沒有夢想,其實那就是我的夢想,開一家育幼院,讓那些跟我們一樣是孤兒的孩子有個棲身之所,不必像我們以前那樣顛沛流離。」章亞彤看著前方,說道。
歐陽慕華深深地凝視她,不發一語,黑眸中除了愛慕之外,還閃著欽佩和讚賞。
她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他從小到大就在上流社會打轉,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有錢人像她這樣無私大方。
又過了一會兒,歐陽慕華再度開口。
「我想這有點冒昧,但我很想知道,你和余先生到底……」他正思考著如何措辭,便讓章亞彤打斷。
「你在探詢我的隱私?」章亞彤問道,聲音的溫度降了下來,秀眉也微微蹙起。
她不應該表現得如此不成熟,她應該優雅地撇清和小翔的關係,然後讓歐陽慕華更加瘋狂地迷上她。
但是,先前歐陽慕華讓她心中產生的詭異反應,讓她既困惑又不知所措,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靜自制。
直至此刻,她的心跳還無法恢復正常。
歐陽慕華瞧見她面露不悅,改口說道:「要是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無意侵犯你的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