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嬌安·羅斯
她輕喚著他的名字,腳軟得顫抖不已。這就是他對她的渴望:激情中帶著暈眩,愉悅中帶著亢奮。約拿直起身子,像異教的征服者佔領一塊新地盤般地俯臨她。
一開始他就知道她從未忘記過丈夫,也接受這個事實。但在她床上,他絕不容忍康米契曾經存在的痕跡,他要清除康米契在艾蓮身上殘留的任何感覺,他要她的身體、她的心和靈魂完全屬於他一個人。
「告訴我,」他說,「你要什麼?」
等激情冷卻,也許她分得清肉體與心靈的親密層次,但現在她只知道如果不馬上擁有他,她將會死去。
「你。我要你。」
一種激烈的渴求,瞬間在她體內爆開。她自以為經歷過慾望,知道什麼叫激情,但是到現在她才明白她錯了,沒人曾給與她這麼多,沒人曾從她身上得到這麼多。
他們滿足地靜躺著。雨未停歇,燭已燒盡,房內漸起寒意。婚戒不知何時滑落地板,但約拿和艾蓮兩人都恬適得捨不得下床尋找。
「我覺得自己好墮落。」她說。
他的手從她肩頭,沿著體側掠至腿側。「愉快的墮落。」
這麼輕促的撫摸,怎可能在短短時間內又挑起她的慾望?「我要坦白一件事。」
「哦!」他轉頭注視她紅咯咯的瞼。
「我想我可能低估你了。」
「哪方面?」
她的指尖劃下他冷濕的胸膛。「一時很難解釋得清。」她實在忍不住將唇印在他胸上。「我不希望你誤會。」
無意間偷聽到她與伊麗的對話後,他比誰都瞭解。他親吻她的額邊。「不必解釋,除非你想告訴我,你要解除婚約。」
「開什麼玩笑?」她性感的低啞笑聲是約拿從未聽聞的。「你聰明,有幽默感,又有一份不錯的職業,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而且你這個人非常有風度,心腸好,體貼……」
「你把我說得幾乎像個童子軍。」
她給他一個漫長而甜美的吻,使他彷彿回到有使不完精力的18歲。
「我還沒說完呢。你的性感令人讚歎,」她不敢置信地搖頭,「誰能想像,在穩健冷靜的外表下,竟有一顆狂野的心?」
「這麼說還差不多,總比童子軍強。」
「最令人著迷的便是穩健與狂野這般不可思議的組合。我的白馬王子,哈約拿,你是每個女人的夢想……」
「結婚前,記得提醒我把盔甲送去給人擦亮。」
艾蓮笑著欣賞他。「不必了,」她躺在他身邊,「我寧願你不穿衣服。」
他撫弄她的頭髮:「最好永遠都不必穿。」
「永遠都不穿?你不怕舊金山的海風使你著涼?」
他笑著吻她。「怕什麼?我有性感的美嬌娘替我暖身。」
電話鈴響起,他們不理會。
電話繼續響著。
「我去接。」她說。
「別理它,對方會自動掛掉。」他咬住她的下唇。
電話還在響。
「該死。」她抓起床旁烏木桌上的話筒。「我不曾拒接電話的。」因為她已習慣在電話旁等米契的消息,但她沒說出心裡的話。
「不管是誰,快點打發掉。」約拿撥開她頸間的髮絲,湊近雙唇。「我想知道你接下來要玩什麼把戲。」
「你等著瞧。」她說。然後把話筒擱在嘴邊,「喂?」她聽到長途電話線嘶嘶的雜音。「找誰?」
「大概是打錯電話的,」約拿側著上身,讓她舒服地靠著他。「掛斷。」
「是長途電話哪。」
「喂?」彼端終於傳來低沉的聲音。
「喂?」艾蓮再問一次,約拿將手放在她的酥胸上。「請問你找誰?」
「艾蓮?」
約拿感覺到她瞬時的殭硬。「噢,天啊……是米契嗎?」
「艾蓮?是我,米契,你摯愛的丈夫。親愛的,那些渾球終於釋放我。我要回家了!」
第三章
這一定是某個病態促狹鬼的惡作劇,艾蓮告訴自己。敘利亞和約旦的美國情報局人員都說米契已死,國務院也已證實。如果政府的話都不可信,還能相信誰?
「我丈夫已經死了。」她對著話筒說。她的手和聲音均抖得厲害。「你膽敢再打來,我就報警,告到電信局、美國政府甚至美國總統。」
「親愛的艾蓮,真的是我。所有關於我已被處死的報導,都言過其實。」
約拿坐起,目不轉晴盯著艾蓮蒼白的臉色和摻雜痛苦與希望的眼神。
「不會是你。不可能。」
「艾蓮,你記不記得,我常說:困難的事馬上辦,不可能的事待會兒辦?」
不。不可能。「真的是你,米契?」
「真的是我,蜜糖,如假包換。」
她很想相信長途電話線的另一頭,是歷劫歸來的米契,然而由於近幾年接到不少惡作劇的電話,她不得不慎重。
「說說我們之間報章雜誌沒報導過的事。」她說。
米契先是納悶,但很快就體會出艾蓮的用意。「我托人從荷蘭帶鬱金香給你。烏皮爾,記得嗎?」
「洛杉礬先鋒報刊登過這則消息。」每一篇、每一段有關米契被綁架的報導,她都能倒背如流。
雖沮喪,米契仍不放棄。「那一天我們聊到修昔底德,你說不想再聊古希臘戰爭、史學家或新聞的話題。」
「人物雜誌有這方面的報導。」她似乎看出一點眉目,但還是不放心。雜誌記者居然連如此機密性的消息都挖掘得出來,的確令人佩服。
「可惡,艾蓮!」不,米契提醒自己,要冷靜。「好,我再試一次。」米契歎口氣。「你說,過幾年等我們老了,坐在前廊看孫兒在花園裡玩捉迷藏時,可以一邊回味結婚週年日的美妙時光。」
「噢,我的老天!」艾蓮一手按在胸前。「果然是你。你在哪裡?」
線路的雜音加劇,隨時有中斷之虞。「親愛的艾蓮,我聽不見你的話……該死的線路。」米契氣急敗壞。「仔細聽著,親愛的,我長話短說。今晚我會搭空軍的噴氣式飛機回去,明天抵達哥倫比亞特區的五月花飯店。去接我,方便嗎?」
「可是,米契——」線路已斷,她睜大眼瞪著話筒。
約拿無法再保持緘默。「艾蓮,」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她渾身顫抖不已,眼神呆滯。「艾蓮,」他輕輕搖晃她。「誰打來的?」
艾蓮像快溺水似的,張口猛呼吸。「是米契。」
「確定?」
「百——百分之百確定。」她開始口吃。「喔,天——天啊,他知道孫兒——」她覺得快窒息了,必須再吸一大口氣。「和花園的事。」
她覺得冷極了。
「我去替你倒杯白蘭地。」
「不,」她搖頭,髮絲在慘白如死灰的兩頰甩動。「我得去……」她茫然望向四周,「他要我去接……我得收拾行李……去……」
這是一場噩夢,約拿心想一定是做愛後睡著了。他眨眨眼,一次……兩次……三次……再掐掐自己,發現不是在做夢,他心頭一震。
「去哪裡?」他力圖鎮定,「他從哪裡打來的?」
艾蓮注視他的目光,彷彿在問:你是誰?怎會在我床上?「我不知道。」
「那麼,你怎知道要去哪裡?」他輕聲問,擔心她的白瞼為何還不恢復血色。
問得好,艾蓮付思。就算被捲入颱風核心,約拿依舊穩如泰山。他總是如此的冷靜,她也愛他的冷靜,愛他的人。
「他明天會抵達華府。」她的聲音平穩了些,卻細如雨絲。「他說要搭什麼空軍噴氣式飛機的。」
「太離譜了,我打電話找人替你查。」
她抿緊雙唇:「我來打。」
她打算打給國務院負責與人質家屬聯繫的費凱爾,但不希望約拿在旁邊聽,因為與約拿躺在床上講電話,與凱爾談米契,會使她覺得自己像不守婦道的淫婦。
「約拿,」她下床,穿起上個月約拿送她當生日禮物的象牙色絲袍。「幫我一個忙。」
「樂意效勞。」
「麻煩你下樓煮一些咖啡好嗎?今夜可能有得熬呢。」
她的逐客令刺痛了他,但他將苦水往肚裡吞。「好的。」他從衣櫃拿出一條舊牛仔褲。雖然他們不住同一屋簷下,但各自的住處都有兩人的換洗衣服。「等你講完電話,我再端上來給你?」
「不必,我下樓喝。」
他故作輕鬆聳肩。「好吧。」他走到門口又轉身,眼見心愛的人像個破娃娃癱坐在高背安樂椅中,心不由得抽疼。「艾蓮……有什麼需要,儘管叫我。」
「我沒事。」她說。「約拿?」
突然地,她似乎變得好孤單,好渺小。他真想把她擁在懷裡。「什麼事?」
她的眼眶浮現淚光,顫抖著勉強地微笑。「謝謝你。」
他也幾乎笑不出來。「我隨時都在。」
艾蓮目送他離去的身影,聆聽下樓的腳步聲和廚房的流水聲,然後深呼吸,撥號碼。
她講了三十多分鐘電話,還不見下樓,都快把約拿急死了。確定一通電話是否為惡作劇,確定她丈夫是否還在人間,需要花這麼多時間嗎?不是丈夫,是前夫,他糾正自己,艾蓮與康米契的短暫婚姻,早在三年前國務院宣佈這位駐外記者的死訊時,即告一個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