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江南
他真的不知道,她小小的身子裡到底藏了多大的勇氣,藏了多少對他的愛……
他只知道見她在臂彎中一動也不動時,他的呼吸都要停了,從不知害怕是何物的他,在那一刻成了恐懼的俘虜,因為他以為自己將要失去她,將要失去他—生中唯一愛他的人了。
菱兒的傷口包紮好後,他不耐煩的把眼前的老傢伙趕了出去,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坐在床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她的小手好冰,臉上也是一片雪白,聶無方擔心地凝視她,覺得她似乎將一睡不醒。
如果她真的再也不張開眼睛,他該怎麼辦?他十分惱恨,為什麼自己到了這種時候才在擔心這麼重要的問題。他現在才知道自己不能沒有她,他想念她明亮溫暖的眼神,想念她熱切地看著自己……然而若沒把她從尉遲家趕走,這些事又怎會發生?
聶無方垂首低歎,此時再堅硬的外殼也掩飾不了他心中的悔憾。
菱兒,你一定要撐下去,只要你張開眼睛,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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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什麼地方?四周黑沉沉的,不知哪來的寒風一直狂吹不止,凍得人渾身發抖。刁月菱茫然地環顧四周,突然記起了之前發生的事,她醒悟到自己應該是死了。
那聶大哥呢?他有沒有躲過那個喇嘛的攻擊?她死無所謂,但她希望他能安然活下去……
正擔心著,遠遠的出現了幾個模糊晃動的影子。刁月菱緩緩挪步,越靠近,越覺得那些交錯的影子似乎很眼熟。
「菱……菱……」熟悉的聲音順風而來,令刁月菱心中一顫,她開始狂奔,直到刁翠鳳痛苦的臉映現在她的眼前。
「阿娘!」她淒聲喊著,只見巨大的神蛇將刁翠鳳緊緊纏住,正由腿部一口一口地吞噬她!
「放開阿娘,快放開她!走開呀!」刁月菱哭喊著,捶打著巨蛇,但巨蛇仍不為所動地吃著刁翠鳳,她只能看著阿娘哀戚地望著她,無法抵抗地一寸寸被吞進入蛇腹。
「阿娘,我不要您死,您快回來,快回來呀!我不要您被蛇吃掉啊!我不要……」她傷心地哭著,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不知從何方傳來了模糊的聲音,「菱兒,這只是個惡夢。」那聲音似乎很著急,滿含著關心。「你娘雖已不在,但她是到另一個美好的世界去了,她不會再受苦,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你快點醒過來,快點……」
隨著聲音漸漸隱沒,眼前恐怖的景像也瞬間消失,駭人的巨蛇和阿娘都不見了,只剩刁月菱一個人站在黑暗中。她淚痕猶在,但心裡卻湧起一股溫暖的感覺。
那是誰呢?是誰在緊要關頭安慰著她?那個聲音讓她覺得很熟悉……
她還來不及細想,眼前又冒出一個人影,她抬頭,只見一雙冷酷無情的黑
「刁月菱,你害得我好慘!」這口氣比寒風更刺骨。
刁月菱心中一痛,望著這名她所深愛的男人。
「你害我被囚,害我在獨龍族吃盡苦頭,最後竟然還把你體內的毒栘轉給我,你真是個不要臉的卑鄙女人,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眼前的聶無方怒氣騰騰地唾罵道。
「聶大哥,我知道是我不好,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中毒,我……我本來就想一死了之,如果你這麼氣我,不如殺了我吧!」面對他苛責的眼光,刁月菱的心都凍結了,其實連她都無法原諒自己,又如何叫他原諒呢?
但那陣焦急的聲音又在她的耳畔響起,「菱兒,我不怪你,我現在已經知道你並非故意害我,我不該責怪你的。」
奇匿,是她聽錯了嗎?為什麼她覺得這很像聶大哥的聲音?
「菱兒,我不要你死,也不准你死,你快醒來,快醒過來……」
聲音又渺遠了,刁月菱怔愣在原地,不知這一切是不是幻覺,但眼前突然一陣刀光閃過!
她驚恐抬頭,發現眼前又出現了聶無方,他正被一大群敵人拿刀追砍著!
「不要殺聶大哥!」她驚喊,但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靠近半步。
敵人越聚越多,他們的刀亂舞著、在聶無方身上砍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刁月菱的淚奪眶而出,心痛欲裂!
「聶大哥,你快逃,你不能死!」她用力嘶喊,覺得自己快要崩潰。
「菱兒,我在這裡,我不會死,你張開眼來看看我!」熟悉的聲音再次低喚著,就在她的耳邊,像是柔和的風。
「菱兒,快醒醒!我活得好好的,你快醒來看看。我在等你,如果說我聶無方此生唯一乞求什麼,那就是你……」聲音迴盪在冷風中,忽遠又忽近,狂震著刁月菱的心。
她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活著,但她的淚流淌下來,她聽到了這一生夢寐以求的話……
就算這是地獄,她也別無所憾了。
第十章
五天過去了,刁月菱仍然昏迷不醒,她的氣息一直很微弱,好像隨時會停似的,讓守在一旁的聶無方日日心驚膽戰。
五天中,柳玄用盡了珍奇的藥材醫治她,體內的毒雖是解了,但還得等她醒過來,才能確定脫離了危險。
「你確定自己不需要休息嗎?我可以讓丫鬟來照顧她。」尉遲靖看著始終未合眼的聶無方,無奈地問道。
「不必!」聶無方冷冷的拒絕,眼光沒離開過床上的菱兒。
尉遲靖皺了皺眉,心知聶無方的心情仍在暴怒之中,知道他寧願那個喇嘛砍他無數刀,也不願受傷的是自己最愛的人。為了避免又有敵人,眼下最好立刻鳥獸散、各自避風頭,但就算要這麼做,也得等刁月菱安然醒過來才行,此時的她萬萬不可移動。
尉遲靖由懷中掏出一疊厚厚銀票,「老聶,你的工作早已完成,這次答應給你的酬勞在這裡。」他將銀票留在桌上。
看到聶無方無心理他,他也就識趣地離開了。
而聶無方只是專心的守在刁月菱身邊,彷彿天塌下來也不關他的事。只要菱兒能醒來,他什麼也不在乎了,他的人生若有她相陪,他再無所求,若無她一道,擁有一切也沒有意義……
又過了一天,刁月菱仍是發著高燒、夢囈不斷,時而揮舞著雙手,時而淚流不止;聶無方守在她的床楊邊,輕聲在她耳旁安慰著,一步也未曾離開。他知道這幾天她一直在作惡夢,其中絕大多數與他有關,這讓他內疚萬分,更讓他明瞭到,他在她心中所佔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
這一晚,他先為她的肩傷換了藥,而後幫她更換汗濕的衣衫,當寒冷的空氣接觸到皮膚時,刁月菱的眉頭微微地皺起。
聶無方並沒注意到,他輕輕移動著她的身體,好把衣服順利穿上。
涼涼的膚觸讓刁月菱的意識清醒了一些,她頭很重,感覺昏沉沉的,但卻覺得有人在挪動她;那人的手很溫暖,接觸她的動作很輕緩……
她用盡力氣才撐起眼皮,想看看這雙手的主人是誰,由微開的眼縫中,她看到了一張熟悉而專注的臉龐。
她還沒意會過來那人是誰,那雙黑眸便盯住了她!
「菱兒!你醒了?!」聶無方不可置信,以為自己在作夢,「老天,你真的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來!」
聶無方捧住她的臉,聲調高昂激動,與他一向冷漠的表現大不相同。
被他喜悅的聲音吸引,刁月菱完全清醒了,但她全然不敢相信。
「我一定在作夢,這一定是夢……」她喃喃自語,不相信聶無方居然會表現得這麼高興。
聶無方的眉不禁皺起,一雙眼咄咄地瞧著她,「菱兒,這幾天你作的夢夠多了!你現在看清楚,在你眼前的是真實的我。」他和她的惡夢奮戰得夠久了,他不要她再把他當成夢境。
望著他緊蹙的眉頭,刁月菱微微地點頭,她很確定眼前這個凶巴巴的當然是如假包換的聶無方。
看來他一定覺得很不耐煩,在知道中毒真相後,他更討厭她了。
「聶大哥,我……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她輕聲說著,但突然臉一白,柳眉痛苦地皺起,「啊……」她不禁痛喘一聲,為什麼身體好難受?五臟六腑好像在翻攪著,好痛!
看她小臉痛得發白,聶無方的眉頭揪得的更緊,他知道該死的毒素一定重創了她的臟腑,雖然人是醒過來了,但身體還要調養許久才能恢復。
他不禁心疼起來,這是他這一生中,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
「菱兒,別說這些,先乖乖的把身體養好吧!」他和緩地說,眼光柔和地凝視她。
對,一切等她身體好了再說吧!雖然他心中有著干言萬語,有著無數的歉意和愛意想告訴她,但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把身體徹底養好。
等她恢復健康之後,他會告訴她,這輩子她再也不許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