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簡鈺
歡歡的安全無可商量,絕對是最重要的!「滾,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他用力踹開小卒子,那些人連忙架起滾到腳邊的他,帶著成袋的照片逃去。
歡晨靠在牆邊瑟瑟發抖。危險已經遠去,但烙威臉上的血痕卻令她自責。她太衝動了,差點就害死烙威,她好抱歉卻無法上前道歉,只能不住地發抖。
阿忠站起來,看著零亂的工作室,皺眉道:「威少,現在怎麼辦?」
「不怎麼辦。」烙威的神情是許久未見的冷靜與鎮定。「把電腦關好,回家去睡覺。」
「那工作進度……」威少的大姊很凶的,他怕被罵呵。
「橫豎是趕不上了,還杵著做什麼?」他聳了聳肩,無論如何都要他先走。
除了歡歡,此時此刻,他不要任何人在身邊。
工作室的場面太混亂,阿忠的心情很不爽,烙威若有所思歡晨又嚇得臉色蒼白,於是提前收工的動議便毫無條件的通過。
阿忠離開後,烙威將歡晨抱起來,放在桌子上。
他蹙著眉,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老姊說他都不照顧歡歡了,她輕得就像棉絮一樣,活像他從來沒讓她好好吃過一頓飯。
他微微彎下腰,與她平視。「歡歡,你還好嗎?」嗓音中包含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她恍若未聞,看到那條血痕,幾不可聞地問道:「是不是很疼?」兩人的臉湊得那麼近,她怕大氣吹一口,會讓烙威更疼。
「沒你想像中的那麼嚴重。」她的小心翼翼令他心中湧起奇怪的感動激濤,聳聳肩,他作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是被子彈擦破皮而已。」
「子彈!」倒抽了口氣,她像對這個名詞充滿恐懼。
這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輕舉妄動,烙威根本不會受到皮肉之苦。如果他們射偏了半寸的話,那……那……
垂下頭,清淚滑下面頰,她簡直不敢想下去。她差點因為愚蠢而失去他!
「歡晨,你對那些人有沒有印象?」轉開注意力,他若有所思。
她抬起頭來。「什麼意思?」
他避重就輕地答。「你是我工作上的夥伴,這些人衝著攝影作品來,我想知道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我想不到。」她的腦海中,只是重複播映烙威差點被槍擊的畫面,淚如珍珠,不斷不斷地滾落,她低頭飲泣。
「想不到就別想了。」大掌罩住她小巧的腦袋,他粗魯地揉了揉。
那些人是衝著歡歡來的──他有這種預感。尤其是你,不准你再耍把戲──「再」?這句話恐怕大有玄機。怎麼說,他的身材也像個無敵打仔,而阿忠那滿頭金髮也很像在道上混的;為何不怕兩個大男人反擊,卻特別針對歡歡?
不是說歡歡有意和人家結仇,但或許無意中開罪了什麼人──當然,他自己也很有可能啦,不能只把責任往她身上推。他煩亂地搔搔頭。
看著歡歡梨花帶淚的模樣,他心中一動,終於明白心緒紛亂的原因。
驀然有股衝動,想要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溫言軟語地勸慰她。歡歡哭得像個小淚人兒的模樣,勾起他滿腔憐惜和不知名的情緒──但手臂才舉起,他便僵住。
抱歡歡?他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歡歡早已說過,要當他「一輩子的好哥兒們」;乘她之危,他居然打起她的主意,真是太下流了。
他僵硬地掏出手帕遞給她,漠視想為她溫柔拭淚的渴望。「自己擦擦淚。」
歡晨心裡隱隱作痛地接過手帕。如果是他的女朋友,此時一定會毫無顧忌地投入他懷抱,哪還需要「自己擦擦淚」?唔,她光想就難過。
「等一下你跟我回家。」他想了想,直言說道。
「嘎?」她狐疑地望著他,不解。
看歡歡驚詫的模樣,烙威真覺得自己像個大色狼。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聽到他說「我們上賓館吧」,害他彆扭得要命。
不過……也不對啊,他的彆扭好像從看到歡歡默然垂淚便開始了;那瞬間,玉淚解放某些壓抑了很久很久的情緒,有些事開始改變了。
他一直都知道歡歡是美麗的,但已經很久沒被她的美震懾住。他一直以為歡歡堅強獨立,卻忘了她其實也是個需要呵護的小女人;這種近乎「故意」的遺忘,好像從很多年前,在聖修學園校門口,她說要當「一輩子的好哥兒們」時便開始。
哥兒們,顧名思義,就是大家都是男的的意思,所以他就沒再把她當成女生看過,哈哈。
他心一凜,難道從今天起,他就「又」把她當成女人看了嗎?
真是荒謬!
他硬著頭皮解釋。「這批人有槍,我怕他們再回頭會對你不利。單身女子一個人住總是不安全,以後我們都一起行動。」
「可是,」歡晨慢條斯理地拒絕。「我住的公寓戒備森……」
烙威習慣性往她下巴一拍,風流調笑。「閒話休提,跟我走就是了。」
他率先轉過頭,臉色卻籠罩著一股陰霾。真是見鬼了,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同一個動作做了多少年,今晚他才覺得歡歡的肌膚既光滑又細嫩,像軟軟的綢緞,好摸極了,真想一直一直給她摸下去……
停!他得停止污穢的思考,否則歡歡將會取代籐原紀香,成為今晚性幻想的對象。哇,那就對歡歡太失禮了!
「走吧!」他帶頭出去,決定緊握在身側的雙拳必須快點掛到方向盤上,以免溜到不該溜的地方去,比如……歡歡的小蠻腰!
該死的,他又是在什麼時候注意到她有個玲瓏小蠻腰?
※※※
烙威摸黑開車,帶著歡晨回到葉宅。沒想到才將大廳的水晶燈打完,烙晴、烙海、琤兒和榮伯便魚貫似的走了出來。
唉,早知道他們都還醒著,他就不必那麼好心,在百花夾道的庭園裡就將車子熄火,以緩慢的龜速滑進來。真是失策!
「歡歡姊姊,你來了!」琤兒高高興興地蹦到她身旁,綻開可愛的微笑。
「歡迎歡迎,紀小姐好久沒到家裡來了。」耳背的榮伯說起話來如同雷鳴。
還沒有辦法從夢魘中徹底清醒的歡晨,勉強地一笑。
「你們都還沒睡?」烙威打哈哈。「早知道我就買消夜回來一起吃。」
沒想到開夜車也能開成全家大團圓,真是太奇妙了,這是上帝在給他們「團結就是力量」的暗示嗎?
「我在看公司的企劃。」烙海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萬寶龍鋼筆扣上筆蓋,俊臉上一逕是莫測高深的笑意。
「小哥,大學的功課可也不輕鬆啊。」琤兒很可憐很可憐地討人疼。「我在開夜車K書啊!」扯著謊,她偷偷將拿在手上的漫畫書藏到身後去。
「看來你真的K得很辛苦。」烙威眼尖地發現,同情地點點頭。「今晚有十幾本一定要一次K完吧?」有為青年他也當過,箇中滋味他很清楚。
琤兒心虛地點點頭。知她者莫如二哥,今天她費勁兒扛好多漫畫回來啊。
「俺在聽黃梅調。」榮伯興高采烈地報告個人狀態。「大小姐不知道在哪兒找到凌波當年演梁兄哥的影帶,看得俺好過癮啊。」
對了,大姊。他扶歡歡坐下,偷覷了她一眼。說到大姊,皮可要繃緊一點啦。「大姊,你也還沒睡?」他問得格外小心。
「公司裡一堆事做也做不完。」放下長髮、卸了妝,烙晴看來格外家居、格外柔美,唯一不變的是旺盛的責任心和小管家婆的威儀姿態。「你呢?這幾天不是也該連夜趕工?」口氣像透了訓導主任。
「呵呵。」他乾笑了一聲。「等一下你一定會後悔沒有早早上床。」
烙晴俏臉一沉。「你要跟我說什麼壞消息?」就在烙威要開口的時候,她的總裁架式突然出現,纖手一擋。「如果是攝影集延誤的消息,那我不要聽,反正你給我如期交上就是了!」
「你非聽不可了。」哀兵姿態,烙威不擅長,才低聲下氣了兩句便原形畢露。「剛剛有持槍歹徒闖到工作室來,把所有的底片照片都搶走了。」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烙晴柔聲咆哮,馬上飛奔到歡晨身邊。怪不得剛才就覺得她臉上隱隱有淚痕,十分憔悴。「歡晨,你沒被這不長進的傢伙連累吧?」她迅速吩咐道。「榮伯,麻煩你泡一杯菊花茶給歡晨安神。」
「好的。」榮伯連忙領命而去。
琤兒孩子氣地跳過來抱住歡晨,像攀著由加利樹的無尾熊。「歡歡姊姊,不怕不怕,天塌下來,小琤兒都陪著你。」
烙海也關心地走過來。「沒事吧?歡晨,要不要找醫生來看看?」
看到一大家子都關心著歡歡,榮伯更是忙進忙出,一下子送菊花茶,一下子遞熱毛巾,身為正牌苦主的烙威感到啼笑皆非,心中卻竄過特別的熱流。
看到家人都守護在歡歡身邊,對她噓寒問暖,心裡就有股感動熱潮。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喜歡這種景象,家人都圍著歡歡讓他感到滿足、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