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簡鈺
「既然沒發燒,就一定是那個了。」烙威一彈手指,嚴肅地宣佈。「歡歡,你那個來了,對不對?」
「我……」拜託,聯想力不要那麼豐富好嗎?歡晨哭笑不得。
「我記得你每次那個來的時候,都會特別不舒服,臉色也特別差。」他儼然一副知之甚詳的半仙模樣,再加兩撇小鬍子就可以上街去擺攤。
「喂喂……」她想要反對。
「不過也不對呀。」扳著手指數,他唸唸有詞。「上上個月,我記得是月初,上個月是月中,怎麼這個月就變月底了?」側著頭,他咕噥著。
「啊?」歡晨當場愣住。
先不管日期對不對,他怎麼會記得那麼清楚?他的頭腦除了裝飾用途之外,就專門記這些讓她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的小事嗎?
拜託拜託,他不能把她當作女人來愛,算她認了,心賠給他,她是情願,但可不可以請他至少把她當仕女看待,別這樣臉不紅、氣不喘地跟她討論這種私人小事?
「沒關係,歡歡。」慎重無比的表情,躍上了他的俊臉。「年輕女孩子常常會有「不準時」的情形發生,其實只要有規律性、有固定週期,那就沒問題。」
「慢著,我不是……」真的不能讓他再掰下去了,真是愈說愈離譜!
「真的沒關係,歡歡。」烙威自顧自地說著,一廂情願地安慰她,好體貼。「大姊以前也是這樣,琤兒就不用說了,每次都痛得死去活來。」
她吃了一驚,瞪大雙眼。「你怎麼會知道?」
「我去問過她們呀。」他理所當然地說著,一派坦然,還扭開了收音機,跟著音樂節奏搖頭晃腦。
「你沒事問這些做什麼?」一想到烙威追著烙晴和琤兒打轉,就只為了問這些事,她突然覺得有點丟臉。
「我想知道,到底是只有你這樣,還是別人也會這樣。」反倒是他,一點忸怩也沒有。
暖流緩緩滑過歡晨心底。原來烙威這麼做,都是為了她,歡晨感動萬分。
雖然這事說開了有些不光彩,但不管他曾經如何漠視她的情意,他畢竟還是關心她,這便不枉她執迷不悟了。歡晨的心裡突然好甜、好甜。
「大姊教了我一些辦法,可以減輕你的痛苦。」烙威轉著鑰匙,發動汽車。
「……烙晴姊知道你是為了我才問的?」不會吧?以後她會怎麼想她這個人?從天堂摔進地獄,歡晨摀住臉,難堪得想呻吟。「你幹麼要跟她說?」
「不是我供出來,是她自己猜到的。」他倒車出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能明白她在懊惱什麼。歡歡和他的家人關係良好,就像一家子,有什麼好介意的呢?「總之,我先帶你去喝熱呼呼的甜湯,放心,你很快就會不痛了。」
歡晨的感動馬上像肥皂泡泡一樣,消失無蹤。「等、等一下啊,我才不是……」
「不要說話,好好休息!」大掌往她下巴輕拍,烙威順利地讓她閉上嘴巴。哎呀呀,他的體貼可真是讓她「有口難言」啊。「到了之後,我會叫你起來的。」
※※※
到了甜品店門口,歡晨還沒來得及辯解些什麼,馬上就被烙威專制又不失溫柔地拖進店裡去。
這是一家素負盛名的甜品專賣店,用餐的尖峰時刻總是人滿為患,所幸他們來得早,樸素也乾淨的店舖內只有小貓兩三隻。
烙威從選台到點菜,動作一氣呵成,讓歡晨連舉牌抗議的時間都沒有。等到甜薑湯、紅豆湯、花生湯圓、桂圓紅棗茶等紛紛上桌之後,她決定什麼都不要辯解好了,免得誤會的烙威會因為太糗而吐血。
「來來來,先吃點吐司填肚子,然後把這些熱飲統統喝掉。」他慇勤招呼著。不知道為什麼,照顧歡歡總讓他特別有成就感,也特別愉快。
平時,要是別的女人犯疼,能指使他幫忙剝一顆止痛藥就不錯了,不過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他可不能隨便塞一顆藥打發她。
「統統喝掉?」她倒抽了口氣。他在作白日夢嗎?還是她的小腹太大,讓他誤以為她食量大如牛?
「對,統統。」他壓低聲音,卻不會不好意思地說道。「等那個完了以後,跟我說一聲,我帶你回家,讓榮伯給你進補。榮伯燒的三杯雞、麻油雞、燒酒雞可棒了,琤兒每次那個完,都會吃上三天補身子。」
「噢。」她溫馴地喝著桂圓紅棗茶,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既然大勢已去,烙威就是要一口咬定她經痛,那就讓一切都隨緣吧,阿門。
「不過,你痛得這麼厲害,應該去醫院檢查;就算覺得沒事也要去確定一下比較好。」他體貼地小聲問道。「你似乎是四十五天來一次,對嗎?」
啜飲桂圓紅棗茶的歡晨,差點把嘴裡的茶湯噴到他臉上。四十五天?他計算得可真精密啊!
見他興致勃勃地還想往下談,歡晨真的好想昏倒。
事實是:她那個來的時候,一點點都不會痛,心情也不特別差。之所以上上個月初、上個月中、這個月底,她都怪怪的,是因為他的前兩任女朋友是在上上個月初交的、前任女友是上個月中交的,而阮悠悠則是本月底出現。呼,真拗口!
明白說,四十五天的週期,不是她的生理週期,而是他換女朋友的週期!
「歡歡,你應該搬到我家來住才對。燒一手好菜的榮伯可以調養你的身體,二哥會喜歡跟你對弈;那個痛的時候,還可以跟大姊、琤兒一起抱頭痛哭,你看多好!」
「這是什麼荒謬的理由?」歡晨終於忍不住嗔著他,沒好氣地說道。「會有人為了那個找盟友的嗎?」
「你管它荒不荒謬,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在想跟你說話的時候,馬上就見到你呀。」他刻意表現得情意款款,讓歡晨的心漏跳一拍。
朋友、好哥兒們……她可不能忘記他們之間無法縮短的距離。
歡晨以輕快笑聲掩飾為之一震的撼動。「別這樣看著我,沒有用的。」
「沒有用?」他的口吻很失望,歡晨也心慌得聽不出真實性有多少。
「對。」她乾笑著。「我又不是阮悠悠、孫可人、Maggie、Kate、Teresa……當然對你免疫嘍!」紀歡晨,你在捏造本世紀最大的謊言!她奚落自己。
「咦,我歷任女朋友,你都記得很清楚嘛。」就在歡晨以為烙威是要揶揄她的時候,他又似假還真地說道。「如果我要出版「偉大的浪子攝影家回憶錄」可以由你執筆,你的文筆不錯。」
他的攝影專輯都會收錄歡歡寫的小品文,他也很欣賞那清冷的文字調性,只是不明白,她字裡行間的寂寞從哪裡來。
「我會幫你記下來。你每交一任新的女朋友,都要記得跟我報備哦。」那一次一次的心痛,總有一天會令她心冷情無,到那時,她就從情的桎梏裡解脫了。
沒錯,她是一直在等待,不過不是在等烙威將目光聚集到她身上,而是等自己哀莫大於心死。
「一定。」他渾然無覺地允諾。
歡晨微笑,心裡充滿苦澀。「那,阮悠悠是你現任的女朋友了?」
「嗯。」他聳聳肩,一臉的滿不在乎,看不出身陷情網。「她讓我快樂。」
讓男人快樂,最直接也最露骨的辦法只有一種。歡晨輕笑著,心頭在淌血。
「比起湘吟,她是差了一點。」他嘴上還是念念不忘那「最愛也最無緣的初戀情人」呵。「跟你比起來,那是差很多很多了。」
歡晨揚起疲憊的笑容,烙威卻逕自解釋為她不舒服。
「我似乎不能和阮悠悠、唐湘吟相提並論。」她垂下眼,用湯匙撥著碗裡的桂圓。不管情真不真,她們都得到過他的垂青,她怎麼及得上人家?
烙威不置一詞。此時的他,表情有些難解,像是反對,也像是贊同她的話。
「這次我是認真的。」轉開話題,他吊兒郎當地背誦浪子的台詞。
「你每次都這麼說。」歡晨美麗而哀傷地微微一笑。「會永久嗎?」
「永久?」他輕佻地挑挑眉,一臉玩世不恭的神氣。「那是浪子最不需要的東西,除非……」他的表情變得莫測高深。
「除非什麼?」歡晨好奇地揚眉問道。
他的心頭瞬間閃過了少女的溫柔嗓音,像緊箍咒,甜蜜也殘忍地束縛他許久之前動過的綺念;學長,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哥兒們,對嗎?
甩甩頭,他停頓了一會兒。「沒有,沒事。喝甜湯吧,湯都涼了。」他催促著,眉間有不易察覺的淡淡陰霾。
※※※
陽明山區矗立了不少別墅,其中最氣派、佔地也最廣的一座,屬於關家幫,是軍火販子關衛鴻的起居重鎮。
客廳是一派的金碧輝煌,他正斜臥在法式長沙發上閉目養神。
屋裡的骨董裝飾、掛畫吊燈,都是用別人的鮮血換來的。他專發國難財、尋仇財,販賣彈藥武器給價錢談得攏的人。錢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東西,為了得到財富,天下人因他的生意而死絕,他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