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簡鈺
嵐兒有些惶惑,原本平靜的心已經受到他的撩動。「那……我該怎麼做?」
「就笑嘍!?」司將淳趣意盎然地盯著她看。「你笑一笑,讓我瞧瞧。」
「笑?」嵐兒搖了搖臻首。「我不會。」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你辦不到?來,像這樣。」司將淳微微地勾起唇弧。
笑意讓他的臉部線條完全地柔化了,邪氣如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將他深刻的異國輪廓妝點得格外誘人。
這抹邪肆又霸氣的笑容,讓嵐兒看直了眼,情不自禁地,她雙頰生暈,如艷粉春花。
那一瞬間,她有著恍惚之感,幾乎以為司將淳又以往常的佻達態度對待她,不禁莫名地心口一鬆。
「你試一試。」司將淳隨即斂起笑顏,催促著她。
嵐兒是絕色的美人兒,笑起來該是怎生的誘人模樣?司將淳期待著。
嵐兒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勉強地扯動嘴角。
「不對,笑可不只是撇著嘴角,還要表現出歡愉快樂的樣子。」司將淳耐心誘哄著。「來,想點愉快的事兒,也許有點幫助。」
嵐兒又試了一次。她回想著過往快樂的事兒,幫助她自然地笑開,但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之中,彷彿只有無色透明的色彩,根本沒有值得會心一笑的趣事。
「停停停。」司將淳像是失望了似的,赫然喊停。「嵐兒,沒有笑意的笑容,實在不怎麼好看耶。」他故意逗弄著嵐兒,為難地說道。
「我……」嵐兒只覺得委屈。他真的覺得她不好看嗎?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竟讓司將淳心中一動,令他更想逗弄嵐兒。
他似假還真地薄責著,語氣甚輕,然聽者卻有心。「嵐兒,你不會知道,我多想看你輕啟朱唇、傾城一笑;可你怎麼都笑不出來呢?」
司將淳失望的口氣,讓不知他正在促狹的嵐兒心中一縮。
「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不能繼續待著了。」司將淳望了望天色,暗忖有多少急事待辦,而他卻只顧在這裡逗弄嵐兒。「等我有空的時候,再過來看你。」他說完便轉身離去。
司將淳昂武的身軀毅然地轉過身,誤以為他又生氣的嵐兒,幾乎是屏著息地望著他離去。
她不懂,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舒服的感覺衝向她?鼻頭酸酸的,是什麼意思?咽喉裡像有東西梗住似的,難以言語,又代表著什麼?她更不懂,為什麼眼眶濕熱成一片模糊?
她只猜到,剛剛她……似乎弄巧成拙了。
能不能笑、會不會笑,真的是一件那麼重要的事兒嗎?
孤燈一盞、鏡抬一座,嵐兒從日出望著自己的容顏,直到日落。
她試過好多次,如何讓自己笑得像司將淳那般眩惑迷人;但是,不管再怎麼努力嘗試,她還是只會了無笑意地牽動嘴角。
「嵐兒姑娘,該用膳了。」在主子的叮囑下,如梅本來不欲打擾嵐兒姑娘的清靜,但是見她凝視著雕有龍紋鳳飾的銅鏡抬,一動也不動,她只好出聲喚她。
嵐兒乍聞人聲,著實嚇了一跳,但半晌後,她卻悠悠地歎問:「你……會笑嗎?」
如梅噗吭一聲。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誰不會笑呢?」她笑意盈盈地說道。
嵐兒見她毫無困難地展了笑顏,一種不如人的感覺竟兜上心來。她委屈地說道:「有,我就不會笑。」
「姑娘,你成天都關在幽篁居裡,只跟自己獨處著,愈發的安靜,要是笑得出來才奇怪哩。」如梅見她難得今兒個願意開口,也就同她聊上一聊。「要不,你到外頭瞧一瞧,也許會有什麼逗趣的事兒發生,那也說不定。」她建議著。
「逗趣的事兒?」嵐兒顰起了眉。
「是呀,總得是要你感興趣,又覺得有意思的事兒,才能逗你笑嘛。」
如梅告退後,嵐兒仔細想了想她的建議,深覺值得一試。
她走出了幽篁居,往人聲匯聚的地方行去。只見一隻該被燒成晚餐、羽毛半褪的大肥鵝從廚子手中搖搖擺擺地溜了,大夥兒正辛辛苦苦地追在它後面跑。
冷不防,追在最前頭的大娘摔了個跤,接下來跟在後頭的人,也乒乒乓乓地摔成一團,大肥鵝逃過一劫,樂得咯咯直叫的模樣似乎滑稽得緊,許多圍觀者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笑嗎?這就算是很有意思了嗎?!嵐兒看不出任何有趣之處,悠悠地循著原路,又回到了幽篁居。
到底,什麼才是讓她感興趣、讓她盈盈一笑的事兒?
她實在好想知道。
晴日向暖,絲絲的金光穿越了濃密的竹林,為幽篁居帶來了罕見的暖意。
一大早,如梅便興沖沖地往幽篁居沖。
「嵐兒姑娘,主子要我送來這個給你!」她雙掌捧著好多東西,紅撲撲的臉頰顯出她十分興奮。
「那是什麼?」嵐兒望著她手中的粉嫩色調,提不起一點興趣地問道。
自從那日她笑不出來,讓司將淳不悅而歸之後,她惦著他,惦得更厲害了,什麼事兒都提不起勁去做,也沒有閒思去理。
「衣衫啦、首飾啦、胭脂水粉啦。」如梅興奮地一一展示給她看。「瞧瞧,這衫兒的緞布又輕又滑,還有這胭脂水粉,抹勻在臉上,可是會讓氣色好上許多喔。」
這些東西有什麼好?她可看不出來。「都擱著吧。」嵐兒顯得意興闌珊。
如梅的熱度,微微地冷卻了。「你不想換上嗎?」
嵐兒興味索然地搖了搖頭。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姑娘家最喜愛的呀!」要是她有這一身行頭,早就妝點得漂漂亮亮、上街逛市集去了。
「姑娘家最喜愛的?」喜愛這些華而不實的飾品?嵐兒消極地瞥了一眼那些讓如梅吱吱喳喳的東西。
她向來只穿淡素的白衫,那種純然潔淨的感覺,才是她一向習慣的。太多花色、太多贅飾的衣衫,就像是不必要的負累,只會讓她渾身不自在。
「是呀是呀。」如梅熱切地說著。「像我就很喜歡。」
「你要的話,就都給你吧。」反正她不在乎,嵐兒淡淡說道。
「給她什麼?你不要我送你的這些衣物?」低沉迷人的嗓音乍然響起,司將淳腳步極輕地來到了幽篁居。雜務摒去,今兒個他很有時間與嵐兒一起消磨。「嵐兒。你倒真懂得如何傷透一個男人的心。」
「主子。」如梅恭謹地福了福身。
司將淳來了!嵐兒低迷的心緒,總算高揚了起來;盼了他許久,總算是把他給盼來了。
司將淳無視於她閃爍生輝的靈眸,兀自蹙著眉,像是受到多大的心靈傷害似地說道:「你剛剛說,這些衣物你都不要?」他調侃地指控著。
「我……我只是不想穿它們而已。」他又不悅了嗎?嵐兒看不懂他的捉弄,只覺得他的神情,像是在控訴她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兒,嵐兒不禁縮了縮。
「為什麼不想穿?」他擺出好商量的架式,眼神卻摺摺地瞅著嵐兒。
「我已經習慣了雪白的衣衫。」在他炯炯的凝視之下,嵐兒真的以為他是不悅的。
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但是司將淳碧眸中的輝焰讓她心怯,而她變得又太過在乎他的看法,所以忍不住憂心著,怕他拂袖而去。
「就是知道你習慣,才要師傅們特別給你做些其他顏色的衣服。」
要師傅「特別」做的?嵐兒忽而感到有點兒受寵若驚、芳心暗喜。
司將淳放肆地打量了她一圈,出口的話語隱含著教人抗拒不得的蠱惑意味。
「嵐兒,我可不喜歡妝扮得像道姑般的無趣女子,我想看看你穿上漂亮衣衫的模樣。」
司將淳想看……她穿漂亮衣衫的樣子?嵐兒的臉驀然莫名地一紅。
「換給我看看,好嗎?」司將淳邪情央求著,足以扳倒最頑強的矜持藩籬。
嵐兒堅拒的心,瞬間有了決定性的動搖。
司將淳的霸氣意志,抹滅了嵐兒的喜惡;莫名的,她就是有股討好司將淳的衝動,想得到他一絲絲讚許的眼神,就算違拗了自己的心意也在所不惜。
司將淳向在一旁待命的如梅打了個手勢,而後走了出去。
如梅機靈地拉起嵐兒。「嵐兒姑娘,我來幫你。」
嵐兒柔從了她——就只因為司將淳的一句話,她甘心被動地任由如梅替她換裝。
如梅挑出染有淡淡青嵐的薄衫,為她換上,再拆散了她原本綰著的單髻,梳成了時下正流行的百花髻,仔細地為她別上玉簪花釵,並為她抹勻了淡淡的胭脂。
半晌之後,嵐兒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從一個清麗脫俗的水樣麗人,變成了朱麗絕艷的窈窕佳人;從她身上綻放出來的艷光,幾乎讓人不敢逼視。
這是她嗎?嵐兒瞪著鏡格裡的映影,覺得那描著黛眉、繪著紅唇的自己很是奇怪,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自己。
「主子,我都弄好了。」在嵐兒怔怔地望著銅鏡出神的時候,如梅機靈地將守在幽篁居外的司將淳請入,然後識相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