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簡鈺
水蛭——一旦附上動物體,不吃到飽、撐,絕不鬆口。
看他神情那般嚴肅,烙晴頭皮發麻,知道事情真的嚴重了。
「可是,如果他們真的那麼狠,為什麼我屢次沒有響應,他們還是放過我?」她小小聲地質疑著。呵,她可不是犯賤、要人家來襲取她的命啊!純粹好奇而已。
「因為上一個受害者還未被玩垮之前,他們會先作準備;到目前為止,妳只在他們的準備階段而已,不過成為第一標靶的時候就快到了。」據他預料,這一天的到來,距今不到三個月了。「難道妳沒發覺,遇到的離奇意外愈來愈多了嗎?」
烙晴沉默了。
之前她到美國出公差,曾經問了與會的挪威海運小開,是否聽過「約賽尼冗弟」。原來就是因為這兩人手段毒辣,難怪他一臉倉皇,揮手直說沒有。
那時問不出個所以然,又見他似乎故作神秘,她索性不理了。而且事情一忙也就將它拋諸腦後,只是在收到恐嚇信時,一顆心又會懸高。
「在兩個月內,法國KR鐵道公司一定垮台,他們是『約賽尼兄弟』當前的宿主。」KR鐵道穿越德國、法國,直通到西班牙的港口,是一條運送贓物的完美途徑。「我讓妳看證據。」江默痕握著鼠標,打開一個又一個窗口。
烙晴一頁一頁仔細讀取,愈讀心愈涼;她不是不相信他的話,她只是太震驚。
「既然計算機上數據這麼多,琤兒之前為什麼查不到?」琤兒專擅科技與網絡,自從上回運用天賦為烙威與歡晨脫險後,她才正視小妹也有過人的才華。
「上網只能侵入別人的數據庫及攔截數據。『約賽尼兄弟』不用計算機聯繫,他們的檔案被美國FBI鎖在內部系統中;沒有對外的網絡,要查也難。」
「那這些數據是……」既然查證如此困難,他卻有辦法弄到手,他的能耐恐怕超乎她想像。烙晴嚥了一下口水,暗暗驚歎他的本事。
「動員人力搜集來的。」他淡淡說著,彷彿這只是件小事。
那得動員多少人,才能把資料彙集如此詳盡?烙晴已經沒有勇氣去問。
她吐了口氣。看來,葉氏遭遇的危機比她所想的還要大很多。突然間,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用力抓住他的手。「等等,他們會不會拿家人來威脅我?」
中東人最壞了,什麼挾持人質、喪盡天良的壞事都幹得出來;她涉險是沒關係,但弟妹們可不能有事,否則要怎麼對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他們不會有事。」他淡似輕風的保證,很奇異的,就是能穩住她的心。「葉家四兄妹這半年來,都遭遇過試探性的攻擊。」雙手撐在她兩旁的桌沿上,江默痕俯下身來,從計算機裡找出另一個窗口。「烙海與烙威各有自保的能力,烙琤背後有一組神秘人馬保她安全無虞。」
「哦,那他們很安全嘍?」沒注意到他姿勢的改變,她很自然地相信了江默痕的話,倒是忽略了其中一句;烙琤背後有一組神秘人馬保她安全。「那我呢?」
她興奮地等待。
她應該很行吧?謙虛油然而生,她當然得很強很強嘍,因為她是大姊嘛,要保護弟弟妹妹;她厲害沒什麼了不起,不要太誇獎她,她會不好意思,真的……
「妳,是葉氏最弱的一環。」同情地睇著摩拳擦掌的她,江默痕說出了事實。
「最弱?」她拔高音調,搖搖晃晃的樣子,顯示她深深受到打擊。「我是最弱的?」
雖然現在不該心有旁驚,但今天她受到的打擊也太多了吧?
先是被於世伯說,她是家裡看起來最嫁不出去的女兒也就算了,說她沒有女人味這也罷了,連他都不留情地刺來一刀,說她弱。
這……怎麼會呢?她已經很努力使自己強壯了啊!
為了勝任大當家的角色,她把所有孩子氣的嗜好收得乾乾淨淨,只有在受不了的時候,偶爾翹頭去透氣一下;她都這麼努力了,居然還是最弱的一環?
她的羽翼不足以保護弟妹。唉,那還當什麼大姊?不如去死算了。
移開計算機,她沮喪地趴在木桌上。「我懂了,原來他們侵入葉氏最弱的一環,是打算用我的性命支配整個集團。」
最後,她的堅毅卓絕沒派上用場,倒是得用最底線的籌碼——生命,來與敵人互搏,真不知道是該為她的命很值錢高興,還是該為多年來的自白努力而悲傷?
見此,他心中一動;她的個性勇往直前,這時突然垂頭喪氣起來,令他無波無瀾的心漾起了一絲不捨的情緒。
這是前所未有的;這趟任務,似乎一點一滴偏離了公事公辦的軌道。
「我不會讓妳受到任何損傷,」承諾著,他的雙手原本就按在她兩側的桌沿,此時微微俯下頭來,更加堅定地望著她。「也不會讓妳所在乎的一切被毀滅。」
「啊?」她的嬌軀完全淪陷在他的鐵臂之間;那暖暖的包圍讓烙晴情不自禁地心口一跳。「你……你說什麼?」她變得結結巴巴,因為他。
從來沒有男人用這麼柔軟的口氣對她說話,這竟比商場對壘更令人難以招架。
「有我的護衛,妳不必擔心任何事。」他篤定說著。在他的保護之下,從來沒有人受過傷害,她也不會是例外。「我早說過了,妳會需要我。」
需要他?這話有點曖昧呵……烙晴的雙頰霎時間捲起了紅雲。
停止停止!像這種不切實際的羅曼史花朵,只能綻放在小琤兒心中,可不能來攪亂她清明的思緒呀!
她突兀地站起身,狠狠地鑽出他的鐵臂,典雅的髮髻在動作間不小心鬆脫。
「我、我肚子好餓,想吃飯了。」她胡亂地說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江默痕望著那歪斜亂走的纖影和瀑布般輕蕩的烏絲,困惑、不悅地蹙起了眉。
她怎麼還是這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說,知道了「約賽尼兄弟」的底,她還是寧可自行面對,也不願被他保護?她到底在自我堅持個什麼勁兒?
不解女人微妙的心緒,江默痕站在原地,聞著殘留在空氣中的髮香,良久良久。
我說過了,妳會需要我——
這句話,一直縈迥在她心底,像顆投進湖心的小石子,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烙晴歎了一口氣。雙腿早已踢掉了高跟鞋,她抱起小腿坐在馬桶蓋上,深深慶幸她的專用化妝室每隔兩個小時就有清潔婦來整理,還擺置了玫瑰熏香燈,否則她這一沈思下來,沒被臭死也剩半條命了。
可憐的葉烙晴,妳終於也淪落到只能躲在廁所裡自怨自艾的命運了!
她自嘲地一笑,同時也替毫髮無傷的江默痕感到萬幸。
在他之前,曾有幾個男人和他說過同樣的話,最後都被她一腳蹦進水溝裡。
自從認清自己的定位以來,她就極力建立起可以照顧自己、也可以照顧大家的形象與實力;如果有人毛遂自薦、自願幫她,她會忿忿不平,覺得受到了侮辱。然而,江默痕的話卻沒有引起任何反感。
說也奇怪,她不是最討厭保鑣的嗎?但是在她培養出敵意以前,似乎很自然地接納了他;他的表情雖然淡漠,看來也不苟言笑,眼神一瞪就足以嚇壞最殘酷的土匪,但她就是能感覺到,他沒有蓄意傷人的壞心眼。
因此,說來雖然真有點怪,但她已經不像一開始時,一意排斥他了。
是以沒有開口要他擔任護衛之責,只是她還拉不下面子,要自己承認需要他。
這時,化妝室的門突然被敲了敲。
「葉總,妳在裡面嗎?」林秘書緊張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喔……在呀!」她臉紅了一下。
哎呀,她有待這麼久,久到需要人來叫她嗎?她該早點出去的!她的下屬們會怎麼想他?以為她失足跌進馬桶裡、被水沖走,還是被臭氣熏得昏了過去?
一想到那些可怕的辦公室流言,她就頭皮發麻;身為葉氏總裁,她該更謹言慎行才是嘛。看了眼時鐘——不過,她進來也不是很久啊,才三十分鐘而已。
「快出來吧,葉總,妳沒忘記和朝陽企業的汪總兩點有約吧?」林秘書想了想,豁然開朗。「對了,負責清潔的歐巴桑曾經說過,化妝室的掛鐘好像快沒電了,所以走得慢,妳不會因此以為時間還沒到吧?」
「啊?」烙晴驚愕地看了看腕表,再對照掛鐘。該死的!它整整慢了半個小時!
原來她已經在化妝室裡混了一個鐘頭。噢,上帝,約見汪總遲到也就算了,她會被下屬們傳成過度便秘的,這……這真的好難聽呀!
跳下馬桶蓋,烙晴沒命地奪門而出!
第三章
與汪總的午茶約會,定於法夢餐廳。
這間高級餐館的老闆是瑞士人。瑞士美食本來就集德國料理、法國料理及意大利料理各家之大成;因此,「法夢」進駐有西歐各國的名廚,任何令人垂涎三尺的名家料理,都能在這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