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嘉德利雅
第五章
一夜未睡,家駒的眼睛始終盯著蓉蓉,未作轉移。
經過一夜的等待,她還沒醒來,而天色就快要亮了。
突然,他不再木然地盯著她,他有了反應,可這反應竟是恐懼!
他突如其來地站起來,撞倒了椅子,驚恐地望著她蒼白的臉,以為她早在不知不覺中離他而去了……
恐懼緊緊掐住家駒的心,使他忘了呼吸。
她不會真的在半夜之際就……家駒緩慢地抬起抖顫的手,害怕、不信地想撫摸她,才剛碰到她的臉,她就醒了。
她醒了!?她真的醒了!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家駒因這驚喜而忘情地俯向她,說道:「你現在覺得怎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告訴我,快告訴我啊。」他高興得忘記她暫時無法說話。
蓉蓉睜開眼,眼睛慢慢地看著四周,像是在辨認自己在什麼地方。然後,她看到了家駒。
雖然病了,但她並沒有忘記那天的事,記憶隨即浮現她腦海,她的眼又覺一陣酸澀,於是又閉上眼睛。
「你別睡,快告訴我你覺得怎樣?」他搖著蓉蓉,卻得不到回應,這才想起要喚醫生來一事。他趕緊按下呼叫鈴,不到一分鐘,醫生和家駿一起進來。
「她醒來了!」家駒說著的同時看了家駿一眼。他無法進來,所以在外面等?
「醒來就好。不過得好好調養身體,不能再受刺激。」醫生檢查後吩咐道。
「是。」家駒應道。
「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家駿問。
「再過幾天吧。你們最好有個人在這裡照顧她。」
「是,我會的。」家駿說,已經展開行動了。
聽到家駿的聲音,蓉蓉睜開眼,望向他對他說道:「家駿,謝謝你。」聲音仍是微弱無力。
她以為是家駿在照顧她,因為她已經不敢妄想家駒會來照顧她,他討厭她,不是嗎?
蓉蓉昏迷之際,渾沌意識中曾聽到家駒的聲音,對她說了好些話,那些話聽起來好誠懇,好……柔軟,不太像是家駒會說的話,所以,她不願深入去想、去證實,只當是一場夢境。
一度不願從夢中、醒來,夢中的家駒好溫柔……最後醒來,夢破滅,她痛苦,寧願就此長睡不起……
家駒見她已醒,心頭的大石終於可以放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口痛了一下,他不在意,知道那是屏息太久的緣故。
她已經醒了,他就放心了。
「你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就告訴家駿。我無法陪你,我得去上班了。」說完後,他看著家駿,「她現在不能受刺激,你別胡亂講話。」話中別具深意。
「我自有分寸。」
家駒又想說些什麼,結果什麼都沒說,只是不放心地看了蓉蓉一眼。
「快走吧,上班要來不及了。」家駿好心提醒著。
家駒只好走了。
「瑤瑤,你現在覺得怎樣?」家駿問。
「舒服多了,謝謝你照顧我。」
「再這麼客氣,就太見外了。」
***
蓉蓉臥病在床,家駿也無法時時刻刻照顧她,他和家駒一樣要打理「唐氏集團」的事業。所以白天,奶媽就來照顧她;傍晚時分,陳福會送些補品給她。
也許因為心愁未解,蓉蓉雖有兩位老僕精心的飲食調養,藥物治療,病情逐漸好轉,但精神就不如之前的好,神情不再生動。有笑容,卻不是發自內心,彷彿只是為了禮貌而笑;不太愛說話,常是問一句她才答一句,變得沉靜多了,更常失神地望著窗外,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他們共同的想法是——大少爺太過分了點。
兩位老僕自是無法教訓大少爺,所以奶媽就安慰蓉蓉:
「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難過,不過你可千萬別太怪家駒。家駒自小就被教育將來承繼唐氏所有事業,他完全沒有個人時間,只是學習,再學習,不容許出錯,所以個性比較嚴肅一點。
你的心意他一定懂的,只是在你面前不擅於表達內心想法。私底下的他沒有外界說的那麼厲害,拿掉『唐氏集團董事長』之名,他只是個普通男人。」自小照顧家駒到大,她可說比唐夫人更瞭解家駒的個性。
是啊,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柔軟處。可是家駒心裡那片柔軟處卻不願她去碰觸,他完全將她摒除在心房外,要不然她也不會一再碰壁;甚至,他連探病都不曾來,自從她醒來那天之後,他就一次都沒來過。
蓉蓉難過地無法把這些話告訴奶媽。
「奶媽,你說的意思我都懂,相對於家駒為唐氏所作的犧牲,這事只是小事,微不足道,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即使在他傷害她之後,她還是體貼懂事的把委屈往肚子裡吞,奶媽看了既是心疼又是安慰。
「你們倆還需要一些時間去瞭解對方,」奶媽說,「到時候情況就會改善了。」
到時候嗎?恐怕直到她「離開」也無法改善。蓉蓉心想。她不但沒有演好角色,反而使兩人的關係更加惡劣,日後她要如何面對他?她真的不知道了。
門突地被打開了,是陳福,他又帶了好多好吃又營養的補品來。
「少夫人,我來了,你今天好嗎?」陳福對她的態度比以前更友善,簡直把她當女兒看待。
「陳伯。」她看著他將兩手提得滿滿的補品,一一擺在桌上。
「你帶這麼多東西,少夫人怎麼吃得完?」奶媽笑道。
「多吃一點就多長一塊肉,少吃一點就少長一塊肉,少夫人太瘦了。」他認為胖一點,看起來比較福氣。
「我都快被你們寵壞了。」蓉蓉說。這幾天有他們的照顧,她受寵若驚。
「寵不壞的,快點吃,吃飽了才有體力恢復健康。」陳福說道,奶媽也跟著點頭。
蓉蓉的食慾被兩位老僕給說開了,她拿起湯匙舀了雞湯喝。
門又被打開了,蓉蓉以為是家駿,沒想到來的人是家駒。她吃驚地震動了一下,灑了一點湯出來。
他來了!
為什麼在見到他之後,她會覺得驚喜?是因為沒想到他會來?
家駒走進來,對兩位老僕頷了頷首。「辛苦你們了。」
「家駒,你一下班就來看少夫人?」奶媽這麼說,是在替他說好話。
「嗯。」他輕點了一下頭。
「大少爺,沒什麼事的話我回去了。」說話的是陳福。
「你回去吧。」
「我也該回去了。」奶媽也說。兩位老僕不約而同替他們製造機會。
家駒沒說什麼,在他們都離開後,在床邊的椅子坐下。
「你身體恢復得如何?」他的表情不是很自在,「有沒有再發燒?」
「沒有。」
「喉嚨還痛不痛?」
「不痛。」
「頭暈不暈?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都沒有了。」蓉蓉瞥他一眼,低著頭小聲的說:「我好很多了,謝謝你的關心。」
「奶媽每天都來看你?」是奶媽自願,還是家駿的意思?
「嗯,她和陳伯每天都來。」
「都有帶補品給你?」
「嗯,很多,我一個人吃不完。」
「好吃嗎?」家駒關心地詢問。菜單是他開的,命陳福每天帶來。
「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
「這間病房舒適嗎?」
她環視一眼後才答道:「不錯。」
家駒說的這些話,對別人來講是很簡單的事,而他卻在來的路上反覆練習了好幾遍。
如奶媽所說,他嚴肅慣了,談生意時咄咄逼人,處理男女之間的事,就沒有家駿那種說話甜死人不償命的「本領」。要他好言好語說出內心話不是件易事,所以聽的人必須具備「解讀」能力,否則很容易就誤會。
「你怎麼不喝了?」他注意到她手上的湯匙,還有那碗雞湯。
「喔。」連她也忘了。舀兩口便喝不下去了,因為家駒一直盯著她看。
「怎麼不喝了?」
「我……喝不下了。」
家駒見她才喝沒幾口就不喝,心底著急得很,情急之下表現出來的卻是嚴肅的口吻:「你還沒喝完。」
「我……喝不下了。」她輕輕放下湯匙。
家駒頓了一會,陡然站起來坐到床邊,端起雞湯舀起一匙,命令道:「嘴巴張開。」
「呃?」蓉蓉驚訝得張開嘴,正好讓他順勢將湯送進她口中。
「唔……咳!」蓉蓉不小心嗆了一下,他輕拍她的背。
「好點了嗎?小心點。」他說,然後又舀起一匙。
就這樣連喝了好幾口,蓉蓉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遂趕緊喊停:「我不要了!」
「不行,你得喝完,身體才會恢復得快。」他堅持的說。
蓉蓉沒辦法拒絕他,又讓他餵了好幾口。一碗喝完了,他又換其他東西餵她。她就這樣讓他喂,一直到他滿意了才停手,而她的肚皮也快撐破了。
如果這是家駒愛的表現,那可真把蓉蓉整慘了,她不但感覺不到他的愛,還撐得有點難過。
但她終究沒有拒絕他。為什麼?也許因為懾於他的命令吧。她想。
他之所以突然對她好,是因為他覺得這是「義務」吧?她不會再把它解釋成任何聽起來很美好的原因,她不想再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