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憐姬

第14頁 文 / 霽玥

    走到門檻,他才又想起另一個重要的藥引。

    「張大夫說,需要你的血……」

    「沒問題。」她爽快地答應。

    玉荊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他覺得自已對不起她……???

    惜情閣裡絲毫沒有半點悲傷的氣氛,張大夫口中「快不行」的路雲音,此刻竟精神飽滿地在房裡踱步。

    「小姐,你怎麼下床呢?這樣是會穿幫的,快回到床上躺好。」

    淡月一進門就瞧見路雲音在房裡踱步,嚇得她拉起路雲音就往床上推。

    路雲音乖乖地躺回床上,卻又忍不住心中的躁慮,她捉住淡月的手。「淡月,這麼做好嗎?百花丸是多麼珍貴的靈藥,她肯給嗎?我們還要她的血……這……」

    淡月抽開被她握住的手,反握住她的手。

    「小姐,路你已經走了一半,已回不了頭,張大夫是我千拜託、萬拜託之下才肯撒這種謊,你在這時反悔,豈不是前功盡棄?更何況要是讓少爺知道你裝病騙他,你想他會原諒你嗎?至於她要不要給,哼!」

    淡月冷冷一笑,「她要是不肯給也沒關係,這會讓少爺可以名正言順地休了她,派她一個見死不救。她要肯給,那是最好不過,聽說她的血能去百病,只要你吃了百花丸,又加上她的血,相信你這原本羸弱的身子定能強壯起來,到時還怕不能搶回少夫人的位置嗎?」

    淡月的一席話,著實讓路雲音心動,原本動搖的心又再度堅定。

    「音妹。」玉荊風捧著木盒,高興地走進惜情閣,身後還跟著步靈均和月皎。

    「少爺。」淡月作勢要路雲音閉上眼睛。

    「快,扶起小姐,我拿到百花九了。」

    淡月扶起路雲音,玉荊風立刻將一顆藥丸塞入她口中。

    步靈均緩緩走到桌旁,看見了早為她準備好的刀片和杯子。她諷刺地一笑,多周全啊,他們似乎早料到她一定會答應送血和藥。

    沒有猶豫的,她拿起刀片就往手腕一劃,鮮紅的血沿著她的細腕流入杯中。

    隨著杯中的紅色血液增滿,步靈均的臉色卻愈來愈蒼白。

    「小姐夠了。」月皎紅著眼眶,先用條手巾綁住她的手止血。

    淡月小心地捧著杯子,仔細地要路雲音喝光它。

    步靈均看見自己鮮紅的血流進路雲音嘴裡,突然一陣噁心暈眩。

    「小姐,你沒事吧?」

    步靈均蒼白的容顏強擠出笑,她放鬆自己,依靠著月皎。「我沒事,扶我回房去吧。」

    她虛弱的聲音和臉色,使玉荊風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你……真的沒事嗎?」他趨向前想看仔細,卻被她躲開。「我沒事,真的沒事。」

    她不再看他的眼,語氣是客氣而有禮的。

    玉荊風的手因為她的閃躲而僵在半空中,聽見她生疏的話,他的胸口揚起莫名的怒氣。

    「月皎,走吧。」

    沒理會玉荊風的怒顏,她在月皎的攙扶下走出惜情閣。

    她可以感受到玉荊風那熠熠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她的背,但她仍然沒有回頭。

    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回頭,當她知道自己這千般情意永遠得不到響應時,就已經完全死心了。

    那一杯的鮮血,就算是還清他這一輩子的情債,還完,就再也沒有瓜葛……???

    路雲音在百花丸和步靈均的血滋養下,短短數日居然真的病痛全沒,就連因長年病累的纖弱身子,都變得豐盈起來。相較於她的紅潤健康,步靈均卻相反地日漸憔悴。

    她的烏絲不再黑亮,雙唇不再紅艷,就連那翦水雙瞳,都變得空洞而無神,她有如一朵逐漸凋零的花。

    看在疼惜她的玉天雲眼裡,實在令他心痛不已。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向玉荊風提出要將步靈均送回步家。

    「爹,你在說什麼?」玉荊風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要把靈均送回步家。」

    「是她自己要求的?」他挑起眉陰鷙地問。

    「是我的意思,這麼做對你或對她,或許都是好的。」

    「我不答應。」玉荊風不假思索地說。

    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玉天雲為難地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均兒的美好一定可以讓你愛上她,可惜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所以我想通了,不再勉強你承受上一代的恩情,至於步家,我自會向德永兄請罪。」

    玉荊風面無表情地聽著,但他的內心卻是矛盾激盪的。

    這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嗎?

    只要休了步靈均,他就可以和音妹雙宿雙飛了不是嗎?為什麼他反而有依依不捨的感覺。

    玉天雲在荊風那兒得不到答案,於是他轉而去衍風居尋求認同。

    他心想,自己那不肖子這樣虧待了均兒,她一定不會原諒荊風的,只要是她不要這婚姻,就算荊風不答應,他也會將均兒完整的送回德永兄的身邊,總比留她在這兒日漸憔悴的好。

    可沒想到,均兒給他的答案,卻是不願回步家。

    「均兒,是我們玉家虧欠了你,現下我這老糊塗覺悟了,不希望這枷鎖綁住你,才決定要讓你回步家另擇良婿,怎麼你反而不願意呢?」

    他愈來愈搞不懂這兩個人,一個老嚷著心有所屬,卻又不肯放手;另一個被折磨得蒼白消瘦,卻又顯得無怨無悔。

    「爹,均兒哪會不曉得您的苦心,可無論如何,均兒都不能不要這個婚姻。一是因為我的父親,均兒知道他老人家唯一的心願,就是我能得到幸福,所以不管怎樣,均兒絕不會不要這個婚姻。」

    她移步至窗前,轉身面對玉天雲,消瘦的臉上嵌著的那雙晶亮黑瞳,閃爍的火熱情感令玉天雲詫異。

    「二是我對荊風的愛,有如飛蛾撲火般熾烈,失去他,均兒就等於失去生命。」

    玉天雲張口無語。

    他垮下肩膀,這次他是被打敗了,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一場注定的悲劇。

    「你爹,他……一定會恨我、怨我!」

    「這是均兒的選擇,他老人家會理解的。」???十天很快就過去,今天就是最後一天。

    這些天下來,步靈均的手腕上,不知劃了多少刀,有時候一次要劃上兩刀,血才能流出來。

    最後這幾天,簡直是要用擠的,才能擠出血來。

    她的蒼白和虛弱,全看進玉荊風的眼裡,一種心疼交雜著一股奇怪的異樣情愫,悄悄在他心底掙扎、盤旋不去。

    步靈均冷漠地看著月皎仔細的包紮傷口,十天下來,月皎的技術是更好了。

    和以往一樣,她在包紮完後,便靜靜地走出惜情閣,就只因為她不想看見玉荊風和路雲音的呢噥細語和卿卿我我。

    「靈均。」

    身後那低沉的叫喚,讓她停下步伐。

    她悲哀的發現,在他們這段婚姻裡,他還是頭一次這麼喊她的名。

    她轉過身來,點漆般的瞳眸中,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她只是冷冷地睇看著他。

    她的表情使玉荊風的心,沒來由的煩躁紛亂。

    「你……沒事吧?」遲疑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開口。

    「沒事,如你所說的,我健康的很,哪會有什麼事!」

    若是以往,她會因為他這句類似關心的話而興奮不已,但如今,她已然決定跳脫這不曾屬於她的情感漩渦。

    「那你的手?」

    玉荊風伸手想碰觸她的手腕,步靈均卻像見到鬼似地往後退一步。

    「謝謝你的關心,這手腕不礙事,衍風居裡有很好的金創藥。」

    她形同陌路的語氣,使玉荊風怒不可遏。

    他凝眉跨步想再向前,深邃的鷹眼直想看穿她的內心。

    步靈均卻又再度後退,保持相同的距離。

    「你還是快進去看路姑娘吧,她現在最想見到的一定是你。」她白淨的臉浮現淡淡的笑,只希望把自己美好的一面永遠映在他腦海中。

    回過身,她不再眷戀他的眼神,堅強地走出他的視線。???寂靜的深夜裡,衍風居的燭火映照出兩條寂寞的孤影。

    「小姐,我們真的要走嗎?」月皎一邊磨著墨,一邊做最後的掙扎。

    陪著主子嫁進玉家,她從最初的不習慣到現在的熟稔,實在已有些捨不得。

    步靈均放下手中的筆。「這裡不再有令我留戀的事,繼續待下去,只會讓我的心像口欲枯的井,遲早有天會枯竭的。如果你想留下來,我可以在留給公公的信中,請求他讓你留下,他老人家總是疼我的,不會虧待你。」

    月皎聽了連忙搖頭。「說什麼我也不要離開你,是福是禍,月皎是跟定你了。」

    「你得想清楚,跟著我可會吃很多苦。」

    月皎一個勁兒地猛點頭。「月皎想清楚了,不怕吃苦。」

    於是,步靈均留下三封信,只帶著陪嫁的首飾和月皎,拎著簡單的包袱,在黑夜的掩飾下,悄悄離開了玉家。

    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她輕輕地撫著腹部,發誓從今而後只為肚中的孩子活。

    第八章

    玉荊風整整被路雲音糾纏了一夜,直到清晨她才肯睡去。

    他走出惜情閣,用手擋住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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