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霽玥
「靈均是個好姑娘,不許你用犧牲這種字眼!」玉天雲皺起眉頭,不滿地數落玉荊風。
「那雲音呢?雲音難道不夠好?為什麼您就不能成全我們?」
提到路雲音,玉荊風冷峻的臉龐難掩憐愛之色。
「唉,你要我說幾次?雲音不是不好,要怪就怪你們沒緣分。」玉天雲明顯地有些不耐煩。
「爹——」
「夠了!」他微慍地喝阻玉荊風。「與步家的親事就此說定。如果你還承認我這個爹,如果你不想你娘在黃泉底下不安,就給我安安分分地等著拜堂。」
玉天雲撇下話,衣袖一甩忿忿地離去,留下神情悲愴的玉荊風一個人在書房。???「不好了!表小姐,不好了!」一名梳著雙髻的丫頭匆忙地奔入惜情閣,臉上表情就像天要塌下來似的。
「淡月,什麼事讓你急成那樣?」梳妝台前一位穿著桃紅短襖、同色絳紗復裙的清麗少女,眼波含笑地瞅著氣喘吁吁的侍女。
「表小姐。」淡月皺眉拿走少女手中的梳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打扮!」
路雲音輕笑出聲,略嫌細瘦的手輕柔地從淡月手中拿回髮梳。「到底發生什麼事,瞧你緊張成這樣!」
「少爺就要成親了。」淡月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
啪的一聲,木製的梳子掉落在地上。
「表小姐……」淡月只能擔心地望著她。
「成親?」路雲音雙眼茫然地重複這兩個字。
她早該有心理準備的!
從她八歲隨著娘親住進玉府時,就清楚的知道玉家大少爺有個未婚妻,聽說還是南城的望族,只等對方女兒及笄之後便要讓他們成親。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呀,只是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竟會在不知不覺中愛上荊風,而令她心喜的是,荊風竟然也愛上她。
三年前,也就是步家小姐及笄那年,她曾心碎的以為自己將要失去荊風,沒料到步夫人卻在那時過逝,步家便派人過府要求親事暫緩。
那時她雖然感到有些罪過,但仍然難掩心中歡喜,暗暗高興於步夫人的死阻止了婚禮。
三年過去了,步家也一直沒差人來說親,讓她以為步家或許為步小姐另配姻緣了,那麼她和荊哥就有機會了。
難道,是上天要處罰她的壞心嗎?
「表小姐。」淡月心疼地拿起絹帕為路雲音拭淚。
「為什麼?為什麼給了我希望,又要狠心地讓我絕望?」路雲音揪住淡月的手,忍不住嚶泣出聲。
驀地,玉荊風焦急地衝進惜情閣,繞過檀木花屏,心疼地擁住她。
「音兒!」
「荊哥。」路雲音緊緊地抱住他。
路雲音的淚眼婆娑讓他知道她全曉得了,千言萬語壓在胸口,令他無從說起。
「音兒,對不起,原諒我。」
「不!荊哥,我……」路雲音一個岔氣,昏厥在他懷中。
「音兒!」玉荊風臉上血色全失,摟著她纖瘦的身子對淡月怒喝:「請大夫啊!快!」
淡月嚇得跌跌撞撞地疾奔而去。
「音兒……音兒……」深情的聲音仍喚不回佳人一絲絲的意識……???
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
綠楊芳草幾時休?淚眼愁腸先已斷。
情懷漸覺成衰晚,鸞鏡朱顏驚暗換。
昔年多病厭芳華,今日芳尊惟恐淺。
「均兒。」一聲年邁不失慈祥的呼喚,在婉轉的曲調結束後響起。
「爹。」一張飄然出塵的雪顏在微微月光下露出,盈盈含笑地望著來人。
「晚上的風涼,怎麼沒加件衣服?也不曉得月皎在做什麼。」步德永對女兒貼身丫環的粗心頗有微辭。
「夜深了,我早讓她先去睡。」步靈均起身至涼亭的石桌旁,為步德永斟上一杯香茗。
「爹,這麼晚還沒睡?」
步德永捧起茶盅輕吹了吹,愜意地啜了一口。「睡不著,恰巧聽見你的琴聲,興致一起就來了。」
「女兒吵到您了?」步靈均秀眉微顰。
「沒的事,都說了睡不著的。」他笑著擺擺手。
「您在為女兒的親事煩嗎?」黑白分明的眸中漫上淡淡輕愁。
唉,有這麼聰慧敏感的女兒,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煩惱。他點點頭。「與玉家的親事定了,就在下月初二。」
「您不是一直很憂心女兒的終身嗎?如今玉家依約來迎娶,怎麼您又煩起來呢?」
她的臉上泛起淺笑,語氣中對自己的婚事似乎顯得不在意。
望著愛女平靜的姝顏,步老爺的灰眉卻更加糾結在一起。「我是擔心你的身子……」
「吹雲大哥是仲卿表哥的好友,更是醫怪黃竹的閉門傳人,在他的悉心調養下,女兒的心疾好久都沒再犯了。」
的確,東方吹雲是步靈均命中的貴人,醫怪黃竹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江南四府的逍遙君子任無歡,另一個就是居無定所的東方吹雲。
三年前,母親的病逝讓她大受打擊,更引發心痛之疾,原本她以為會同娘親一樣,死於這無藥可救的宿疾,沒想到元仲卿竟為她請來了一個活神仙。
東方吹雲不但挽回步靈均的命,並在這三年之內,費盡心力地為她調養身體,也因此她成為不折不扣的藥罐子。
「可我還是很擔心。」步德永的心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感到寬心。
「要不,我們乾脆退掉這門親事,反正女兒早就打定主意,要一輩子陪在您老人家身邊的。」
並非步靈均看得開,而是常年累月被病痛折磨的她,早就不敢奢望這單薄的身子能維持多久,與其嫁到玉家後還要煩惱這些,不如用剩餘的日子來陪伴老邁的父親。
「這怎麼行,爹都誤了你三年多,怎麼可以再使你終生無所依靠。」雖然捨不得女兒將要遠嫁,但為了她的幸福,捨不得也得捨得。「幸好吹雲為了醫好你的病,已經動身去尋找治癒你的藥引『玄玉蓮花果』,有了它,你的身體就能像一般女兒家健康,再也不用每天依恃百花丸過日子。」
「可是均兒要是嫁了,您就會更孤單了。」步靈均仍難掩愁色。
步家雖說是家大業大,但由於他們父女倆並不喜歡熱鬧,所以除了她的侍女月皎和步德永的侍從外,整個府邸就只有三、四個奴僕。
「傻孩子,爹只要你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他拍拍女兒的手,臉上的笑紋勾勒得更深。???衍風居的小廳裡,玉荊風正和他的至友莫且揚相聚小酌。
「看來你娶步靈均是娶定了。」望著不停狂飲的好友,莫且揚非但沒有同情和安慰,相反地,他的語氣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玉荊風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再度替自已將酒杯斟滿。「我讓你進來衍風居,可不是方便你進來取笑我的。」說著又是一杯酒下肚。
莫且揚狀似無辜地聳聳肩。「那你要我說什麼?一進屋就只見你拚命地灌自己酒,想當然耳,一定是婚事沒轉圜的餘地。」
出色的臉上雖然掛著惋惜的神情,但眼瞳卻沒半點同情的眸光。
「你明知道我的心裡除了雲音,再也容不下另一個女人的,而現下,我爹卻硬逼我遺棄她,去娶那個未曾謀面的步靈均!」烈酒有如火般燒灼了他的胸腔和胃,卻比不上他心口那道被情愛撕扯的傷口辛辣。
莫且揚伸手擋下他就口的酒,促狹的眼神變得正經。「我從來也不覺得你愛路雲音,充其量你只當她是另一個荊璞。」玉荊風一愣,隨即狂放大笑。「荊璞?你怎麼把音兒比作荊璞?這實在可笑!」他笑得彎腰。
荊璞是荊風的妹妹,生性膽小怯懦,見到生人就像見鬼似的躲在人後,和他尤其無話可說,因為荊璞老遠一看到他,就馬上逃得遠遠的。
「我並不是說雲音像荊璞,我的意思是,你錯把疼惜和同情當成愛。」莫且揚將酒杯遞還給他。
玉荊風眸光微斂。「不!我是愛著音兒的。」
莫且揚不置一語地瞅著他,為兩個人再各斟上酒。
他心想,荊風一定沒發現,當他說他愛路雲音時,語氣是多麼地不肯定。???元仲卿一早風塵僕僕地從西城趕回來,為的就是要見他日夜思念、魂縈夢牽的表妹步靈均,沒想到一回家,聽到的竟是母親告訴他,步靈均再十天就要出嫁。
「仲卿,你就聽娘的,別再死心眼,人家靈均自小與玉家就定了親,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夫人苦口婆心地勸道。
其實在她心裡,本就不願意讓仲卿娶步靈均,不為什麼,只因為仲卿是獨子,而均兒那身子……「娘,我和均妹打小一塊兒長大,一起玩耍、讀書,對她的感情並不是短短一兩天,更不是一、兩年,而是長長的十八年啊。這十八年來,是我悉心呵護她嬌弱的身子,是我陪伴她熬過喪母之痛的,那玉荊風憑什麼從我身邊奪走她,而我又為何要將心愛之人拱手讓人呢?」斯文的臉上充滿不平與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