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季瑩
江野就曾用不耐煩的語氣回答她:「你真是客氣,就算普通朋友也有通財之義,更何況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還有你不覺得很吃力嗎?大四該忙的事更多,又是畢業展、又是論文,你還是專心上課,不然大四被當掉就難看了!」
瞧他玩笑似的說,雖然不無道理,可是心中難以平衡的以菱,頑固的不想贊同。
最後江野無奈的妥協在她昂揚的下巴上。「好吧!頑固的女人,別等到為你的頑固付出代價時才後悔,乾脆就說學費是我借你的吧!將來你變有錢人時再還我,這總可以了吧?!」
以菱似笑非笑的瞅著他說:「如果我永遠都成不了有錢人呢?」
「那就永遠不必還了!」他故作大方的說。她則杏目圓瞪的啐他!
隔天,他武斷的陪她辭去工作。她只有屈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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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的交替十分快速。戀人的日子過更是特別快。
當春天悄悄降臨大地,江野已經是建築公司中的大忙人,他愈受公司器重,兩人相處時間愈少。
這天,他到工地去做實務施工,拖了一身灰塵,奇跡似的在正常時間下班,神采奕奕。神秘兮兮的對在廚房料理晚餐的以菱說:「待會兒給你一個驚喜。」匆匆偷得一吻,便鑽進浴室去了。
晚餐過後,兩人坐到小客廳,以菱扭開新添的電視機、江野看看又走過去按掉開關。「無聊,看這種肥皂劇。」
這似乎不是一種好夜晚的開始。以菱撇扭的說;「你才知道我無聊,我就是靠看這種肥皂劇打發無聊的。」
江野嘲弄的看看她,「火氣這麼大。」
江野抓過她的手,讓她跌坐在自己腿上。「小姐,我知道最近我忙得少時間陪你,不過,你該講講理啊!我是在工作,不是交女朋友。你瞧,我整天忙得髒兮兮、累兮兮的,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子啊!凡事開頭難,我現在不加緊努力,過十年我都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
她軟軟的倚在他身上,半晌才怏快的說:「我真的很不講理哦!」
「沒關係,只要不變成習慣就好!」他摩挲她的掌心,寬宏大量的問;「最近功課上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邊說邊輕撫他下頷胡碴,猛記起什麼似的興奮的說:「對了,你剛說有什麼驚喜要給我!」
他笑笑的摸摸她的臉頰。「差點忘了。」
還是神秘兮兮的,他踱到製圖桌上拿起一圈圖回來坐定。
「這是什麼啊?你的建築圖嗎?」
再次把她攬人懷中,江野得意的笑說:「還記不記得你曾擁有過的那張圖片吧?還記不記得你提過的那一間一間造型各異其趣的房子啊?這張景觀圖是我利用上班空當畫成的。當初你擁有的是圖片,而今我可以把它變為真實。以菱……」他語帶狂熱的擁緊她,「我會幫你造這麼一座宮殿,也許它稱不上富麗堂皇,但它可以永遠為你這風擋雨。可以使你不憂不懼的在裡頭等我—一」
以菱感染了他的興奮,眼眶卻突然濕潤起來,喔!江野,你又在為我創造另一個奇跡了!可是,現實和理想的差距是遙遠的,她不免會憂心這只是個狂妄的夢想。她問:「你哪來那麼多土地和金錢呢?」
「別擔心,我爺爺是個精明的投資者,他臨終前兩年買了好幾筆土地,離這裡不遠就是一塊佔地約兩千坪大,至於資金,我說過爺爺留給我一筆為數可觀的信託基金,可以拿出來用,如果再不夠,可以找我父親投資一些,這樣算算,應該夠了!」江野興致高昂的分析著。
「不行——你若真只為了我而造這麼一棟房子,我承受不起,我寧可住這又小又溫暖的公寓。」她執拗的環視室內。
「這當然也是為我自己啊!假設我們將這兩千多坪蓋個幾十棟別墅,推出後如果得到好評,那我們不但有自己的房子,還可以賺回一筆錢,甚至可能打響我在建築界的知名度,之後,我便能展開連串的建築事務,這不是一舉數得嗎?」他指了指畫面,有條理的分析給她聽。
以菱默望他良久,感歎道「你口才這麼好,該再兼職做房屋銷售員了!」
「說不過別人就挖苦人,女人——」江野搖頭歎息。「難怪,孔夫子說『唯小人與女人難養也』。」話聲方落,以菱粉拳已經捶了下來。
他抓住她的手,箍緊她,並快速在她嫣紅的唇上印下一吻。
「江野,你覺得你快變成黑人牙膏了!」以菱在終於能夠順暢呼吸時說:「既然你如此熱愛建築,當初就該學什麼土木工程或建築工程,幹嘛讀美術系?」
深思半晌,江野才徐徐的說:「也許,這和你當初與我談過的一席話有關,問題就出在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太大。當然,如果我想在純美術發展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未嘗不可,反正我不愁吃、不愁穿。但上次送那幅『Baby』去參加法國秋季沙龍沙龍鍛羽歸來之後,給了我某種啟示——純美術的路子不是人人走得起。除了有錢有閒,還得天賦加努力。走上建築這條路子,並不代表我放棄純美術,只是深感我除編造空中樓閣之外,還可以製造一些具體的樓閣。」他幽自己一默,然後拿她打趣道:「你不能否認一個學過純美術的人。審美觀念往往會比較提升,到少,你是我讀美術系時,審來最美的小東西。」
說著,他的手已用她無法察覺的快速度輕解她的胸前的扣子。
以菱拍掉他的手,笑著閃躲。「又不正經了,我們正在討論事情呢!」
「正經事討論完,當然該討論一些不正經的事羅!」江野再次抓住她緊樓在胸前,一手輕搔她的後頸,一手在她胸前逗留。
以菱渾身虛軟的貼向他,不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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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鳳凰花開,畢業季節又將到來。
野心勃勃的江野,正如火如茶的展開他的建築計劃。他本想先帶以菱去看看那一片土地,但由於她畢業這一段時間實在太忙碌了,於是他決定把驚喜挪後。
而當他絕口不再提蓋房子的事情,以菱也不去問他,反正一切他自會安排,她自知這些事不是她能力所及的。
這期間,以菱仍一直撥空回仁愛之家探視高婆婆。她幾乎不想承認高婆婆幾近風燭殘年,健康更是每下愈況。江野後來只曾再陪她回去仁愛之家一次,高婆婆卻一直好記性的反問她:「那個江先生怎麼沒有一起來啊?!」
而她總是回答她;一他忙!」
最近幾次高婆婆更是會忽然用那雙滿是皺紋和老人斑的手顫巍巍的握住她的手說:「婆婆大限將至,能看你完成大學學業也該心滿意足了!那個江先生人看來很好又優秀,如果你愛他,可得好好把握啊!」
每每聽完高婆婆這段得復的話,她心中就湧上一片苦澀,她愛他,他可不盡然愛她,雖然經過這許多年,感情已培養出某種程度的默契,他仍是連開口說一個「愛」字的誠意都沒有,而她一直覺得江野對她有所保留,或者因此她才更覺神傷吧!
當下她也曾不依的用玩笑語氣對高婆婆說:「我愛他,他可不盡然愛我,您別亂點鴛鴦譜了。」
婆婆總用令以菱驚訝的肯定語氣說:「他是愛你的!你們現代的年輕人,個個看似耳聰目明,其實,每個都像活蹦亂跳的睜眼瞎子,沒什麼事婆婆婆不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斬釘截鐵的拍拍她的手說:「倒是你,在孤兒院裡脾氣很扭了,可別用忸脾氣把這麼好的年輕人給嚇跑了。」
以菱沉默著,不想再潑她的冷水。
這便是一個多禮拜前,以菱和高婆婆的對話。
而這天,她老是覺得眼皮東跳西跳,心神不寧。她不安的上完課,迫不及待的回到住處,電話聲正尖銳的響著。她幾乎被嚇得跳起來抓電話。待發現沒人應聲電話就斷了,她神情怪異的放下話筒,按下電話答錄機,先是江野的留話,說他不回來吃飯;接下來是一段不太熟悉的聲音。「喂!我找江以菱小姐,這邊是台南XX愛之家,麻煩的轉告她,高院長已於日前去逝,近日將舉行公祭。高院長臨終前有交代物品要給江小姐,請江小姐盡速與院方聯絡。謝謝!」
以菱彷彿被雷殛般的失了神智,她瞪視那具沒有生命的機器,它們正在傳達某個曾經存在的人的悲哀訊息。
高婆婆死了、高婆婆死了,她唯一的親人死了,雖然早知道這一天的迫近。但她怎能一下子就接受高婆婆死亡的消息。不、不、不,她就是執意不去相信。
步履蹣跚的她,靠著牆不知站立多久,直到再也壓抑不住淚水。她緩緩的滑下牆,倚著桌邊交抱雙手,前後搖晃著她感覺冷。高婆婆、高婆婆!她在內心叫著,淚水在臉上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