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纏-關於一對同居情侶

第4頁 文 / 季瑩

    江野放下打火機,頭往椅背一靠,閉了閉眼睛說:「不,我不在乎他們說我什麼。」然後他睜開眼睛古怪的朝她一笑,「我在乎的是聽見他們說我什麼的人。」

    以菱有剎那反應遲鈍,她不敢去猜測他後面那句話的意思,沉默半晌才說:「他們說的是褒而非貶。他們說你是我們這一系的驕傲,所以,我總以為你既驕且傲。沒想到……」

    江野坐直身體,望著她在微暗的燈光下還明顯可見的配紅雙頰,他做了個手勢表示對她的話不會在意,「我和你想像的不一樣?」

    「當然。」他又懶懶的往椅背一靠,深思的看著她,並欣賞她多變的臉此刻展現的溫柔。「你為什麼不相信奇跡?你不是時常上教堂的嗎?」

    「二十年來,我的生命中從未出現任何奇跡。若有,也都是經過努力,這我就不把它算是奇跡。」她低下頭故作忙碌的讓指頭在粉紅格子布上畫來畫去,而後驚覺什麼事似的,她謹慎而困擾的抬頭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時常上教堂?」

    「或許,」他閒閒道:「我也是聽人家說的。」

    「哦!我不知道也有人談論我!」她天真的說。

    「你不知道你出名了啊!孤獨俠!」他的表情好像是在和空氣說話。

    「算了算了,」江野呵呵一笑,故意用不耐煩的口吻說:我也不希罕做什麼奇跡或驕傲。你也別扣大帽子給我了。」「你不會覺得被冒犯了吧?」她嚴肅的問。看她擔憂的樣子,他誇張的拍拍額頭,」有人開始關心我的情緒了。你可別太擔心。其上別人恭維我,我還是照單全收。只是有時得虛偽的謙虛一下,其實我才沒有他們形容的那麼好,在南部家裡、我可是一個混世大魔頭。」他笑了,眼睛因談到「家』而閃閃發光。有家真好,以菱落寞的想。

    「怎麼了?」±江野注意到她的眉頭微蹙。

    「沒有,沒有。」她搖搖頭,急切的想甩掉突然產生的落寞感。「我只是很想聽你談談你的家人、你的生活。對了,剛剛聽你說什麼………混世大魔頭……」她用一種期待他接下去的口吻說。

    「奶奶叫我混世大魔頭、我的小妹則是混世小魔頭。只要她願意,可以刁鑽得讓人向她嗑頭,至於我老爸,可是南部頗有名氣的律師,他在法院裡那股咄咄逼人的勁兒,才叫撒旦!」他臉上露出一個罕見的稚氣笑容,「咱們家唯一有光圈的,應該是我的老奶奶了。」

    「真好,魔鬼和天使都有了!那你媽媽呢?你們怎麼形容她?」以菱興致高昂的問,卻發覺他臉上的表情—一有點僵。

    「死了!」半晌他才硬硬的、悶悶的說。

    「對不起!」以菱發覺今晚她已說了相當多句對不起。

    「罷了,我們別談這個!」他甩一下頭,彷彿想甩去感傷的話題。「談談你的工作吧!

    又是一個傷感情的問題。

    「為了現在的生活,以及將來更好的生活。」她有點蕭索的回答。

    「不反對我再抽根煙吧!你抽不抽?」看她搖頭,江野把剩下的煙蒂丟入煙灰缸,再點燃另一根煙後說:「很幸苦吧!一個人。」

    她駭跳了一下,「你都知道些什麼?」

    江野望著她臉上變幻的表情,突然動情的把手再次伸過桌面,握緊她的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清清喉嚨繼續說:「孤兒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況且你那麼努力,總有一天,你會生活的比別人好。至少,你現在就比我們這些尋常的孩子活得有尊嚴多了。」

    「謝謝你的安慰。」她你低語,急忙把手從他手中抽回。

    看她急忙忙收回自己的手,江野抬起手又猛吸一口煙,他一直忘了她不習慣這種忘情的肢體語言。看了看手錶,再看看有點弱不禁風的以菱,他說:「快十一點了,該走嘍!介不介意陪我去吃個消夜?我的晚餐是兩杯咖啡和許多尼古丁。」他有點可憐兮兮的說。

    「什麼?你是說你沒有吃晚飯?」她表情一變,焦急的站起來,差點弄翻椅子,嘴裡還婆婆媽媽的叨念著,「為什麼剛剛不點東西吃呢?這麼大個人,連吃飯都會忘了嗎?」-

    「我是餓得有點昏,不過這裡的東西我吃不習慣、」說得怪委屈似的,但他站直六尺高的身體,看起來可一點都沒有俄壞了的跡象。他偷瞄了她那擔憂的臉龐一眼,覺得自己有點卑鄙,竟使這種手段讓她操心。

    「走吧!去吃消夜!」他眼明手快,先她一步拿起帳單,順便握住她的手走向櫃檯付帳。

    走出門外,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深吸一口新鮮空氣,由冷氣房裡走出來,一身怪味道。江野還是握住她的手不放,走在微微轉涼的夜色中,就像是一對相識已久的情侶。

    「有沒有什麼比較偏愛的食物?」他微側著頭問她。

    「沒有,沒機會挑剔,我什麼都吃。」她淺淺一笑發覺在這種夜色裡,他看起來十分高大而且迷人。她還心跳快速的感覺到他正漫無意識的用拇指悄悄的揉撫她的手心。

    他像識途者馬般拉著她過了一個紅綠燈,轉進一條巷子,裡面有一家門口掛著兩隻大紅燈籠的古代牌樓,燈籠上書寫著「度小月」。他拉著她走進去,她則驚愕的發現這間看起來很古典味道的店竟用自動門,裡頭還放著冷氣。一個擔仔面的檯子,放在入門的地方,蒸蒸上竄的熱氣和較裡頭的冷氣,形成一股奇異的空氣對流。一個圓臉、笑容可掬的歐巴桑,邊切著小菜邊招呼道「歡迎光臨,請裡面坐。」

    江野又像火車頭般抓著她的手直衝入內,找了一個最後面靠邊的桌子坐下。以菱正慶幸擺脫掉那種忽冷忽熱的空氣時,又有趣的發現他們現在坐的桌椅竟低低矮矮的,還是用原木做成的。才坐定,又發現江野的長腿有點憋扭的彎曲在桌下。

    「你常來?」以菱好奇的四下張望。

    「嗯!」他把腳伸展到一個較舒適的位置。「我家住在台南,吃慣了家鄉的擔仔面,來到這邊有時不能忘情,就跑來吃它一吃,口味還不錯,滷味也香,就是沒台南地道。」他把音量放小,怕被老闆聽到不好意思。

    很快的,面送來了,小菜也送來了。

    「好香。」江野搓搓手,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抓過一雙筷子給以菱說:「開動!」

    江野連續吃了三碗麵及解決掉大半盤子的滷味,才開口道:「你怎麼吃那麼慢?我再幫你叫一碗。」

    「不了,」一口面梗在喉裡,她囫圇吞下,臉脹得絳紅。「吃不下了,還有這麼多東西沒吃完,你繼續加油吧!」

    「難怪你這麼瘦,怎麼吃這麼少呢?」他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吃多了胃不舒服,我少量多餐。」她解釋。

    「你有胃病?」他關心的問,直覺的知道少量多餐一定是腸胃不太健康。

    「上半學期,胃有點輕微潰瘍。」她吶吶的說。

    「胃潰瘍?年紀輕輕就得這種病!」他開始像老爸爸了,她想笑又不敢笑的聆聽他接下來的訓斥。「胃痛時就找醫生,不要亂吃成藥,打電話給我也可以。」

    打電話給他?打電話給他幹什麼?以菱懷凝的想著。他已由襯衫口袋拔下筆來,又由褲袋掏出一本小記事簿說:「我抄我的電話給你,你住的地方有沒有電話?」

    「不用這麼麻煩!」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說出這句有連心意的話?

    「不麻煩,小姐——電話——」他拉長聲音,專制的說。

    「好吧!但電話是公用的,接通時要等人叫一下。」他乾脆的說出電話號碼,順便接過他遞來的小紙片看了一下,還是龍飛鳳舞的字跡。

    「晚了,我送你回去!」他收拾好紙筆,看看也吃得基本多了,拉起她便往外走,還邊掏皮夾子。

    「江野——一」以菱立定不動,知道他又要搶著付帳了。「這次讓我付,一人一次才公平。」她執拗的說。

    「小姐,彆扭了!我是個大男人,你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面前搶著幫我付帳嗎?我是很愛面子的。」他軟言軟語的哄她。

    看看周圍正好奇盯著他們看的人,她屈服了,卻感動的體會到他是故意搶著付帳的。他知道吃這頓消夜所費不多。,但也足以增加她的一些負擔。改他去吧!今天欠他的,又豈是這些錢而已?走出麵店門口,夜真是很深了。

    「會冷嗎?」他體貼的問,手還是緊握住她的。

    「不冷!」她看著地上兩人在路燈照射下,拉得長長的影子,以及影子裡交握的兩隻手。她突然感覺極端的幸福,有一個人陪你走過漫漫長夜的感覺,就是這樣嗎?更何況伴在身旁的人是一個這麼出色又這麼美體人意的男人啊!她一個人過怕了,多希望能有一雙強壯的臂膀可以依靠啊!如果—一如果這是一個可以永遠不醒的夢境,她也願意這樣一生一世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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