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季瑩
「我們去喝酒!」突發奇想。「長這麼大,我還沒去見識過PUB呢!走,我們去喝喝酒,順便讓我開開洋葷。咱們——不醉不歸!」她一臉豪邁。
「好,不醉不歸!」阿傑豪爽的附和!
「等等……」她猛然止步,兜過頭睨他一眼,很正經嚴肅的說:「我得先強調一點,如果,只是如果!我喝醉了,你得發誓你會君子,不會乘人之危佔我便宜!」
阿傑似乎並沒有想過這種事,他楞了一下,才接著開玩笑說:「連佔一點點便宜都不行嗎?像偷個吻之類的!」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海芃沒有絲毫商榷餘地的猛搖頭。
「好吧!我答應!」他表現一臉遺憾。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換她哥兒們似的輕拍他的肩。
阿傑一把牽起她的小手,向前邁開步伐。
海芃邊走邊想著:有個男人在身旁,並把眼睛只專注在自己身上的感覺真好!可是——不知為什麼,她還是深感寂寞!而她,無法猜測和初識的阿傑如此漫無目的地走著,終點會是什麼?
終點是……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頭痛不已的哀哀呻吟!
當然,海芃知覺到頭痛時,已是翌日的近午!
前一個夜晚,她和阿傑真的實踐了「不醉不歸」的約定,她忘了自己喝下多少調酒?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裡?她醒來時,只感覺到口乾舌燥、昏昏沉沈。
而她的床前,有端著牛奶和麵包、滿臉憂心忡忡的母親及坐在椅子上假裝閱讀卻一臉若有所思的姊姊海蘭。
「你醒了嗎?小芃!」母親一察覺她的動靜,馬上放下托盤,飛快回到她的床畔,摸摸她的額頭,拍拍她的頰,彷彿她是個生了重病的人。
「媽!昨晚……大概讓你為我擔憂了,很對不起!」海芃吶吶的道歉。
「沒關係,沒關係的,很難得看見你那麼快樂的又唱又跳。」坐入床沿,母親托起她的手掌,很慈藹的輕拍。「昨晚,送你回來那個年輕人看起來很正派,他很清楚的說明你們去喝酒了,他還說十分抱歉,不知道你酒量這麼差,否則他也不會叫那麼烈的酒給你,還有,他要我提醒你,酒喝太多會傷身,他希望你下次見到他時,不要、嗯……不要「命令」他陪你去喝酒!最後,他留了咱們家的電話,說是他會打電話給你!」
又跳又唱?那她大概是醜態百出了!這個臭阿傑,還跟母親說她「命令」他,真是差勁透了!他如果打電話來,她非得為這件事罵得他狗血淋頭不可!
海芃暴躁的想著。不過一接觸到母親那充滿憂慮的眼睛,海芃就一陣心虛。她不能否認,喝酒,純粹是一種發洩,她只想抹去被孫梵當成小孩子來對待和欺侮的記憶,可是當她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時,擾憂的仍是母親。
對她這個女兒,母親總是在扮演一種既包容又無奈的角色。打從她出車禍那天起,母親便不曾對她說過什麼重話,至於她有一陣子因行動不便的不適應而產生的乖張、易怒的行為,母親總是盡量用小心翼翼的態度來淡化。母親對她是既純厚又謹慎的,好像深怕在她傷了腳之後還傷了心,她和父親從不逼迫她做任何她不喜歡的事,也很少阻止她做任何她喜歡的事。
有時回頭想想,她覺得自己不配擁有父母親這樣全然的愛。十七歲時那場車禍,父母親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錯,錯全在她自己的疏忽及貨車司機的粗心。也許,父母親唯一的錯是在於他們生養了她,於是他們便得責無旁貸的分擔她的痛苦。
而面對父母的關愛與寬容,她、永遠只有吝嗇的一句對不起或謝謝你!
十七歲以前,她不是這樣子的,她愛笑、愛鬧、愛撒嬌,一句句「爸爸我愛你」或「媽媽我愛你」就像口頭禪一樣,總是掛在嘴邊上,一天不說上幾回,父母還會覺得奇怪。車禍以後,她這些話就一句也沒有出口過了!歲月逐年過去,她鎖住了自己的情緒也鎖住了自己的心事。
只是每次無意間瞥見母親烏絲上平添的白髮,海芃就有淡淡的哀愁與深深的愧疚,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勇敢的對母親說:「媽,放下你肩上扛著的擔子吧!不要再為我擔憂了!」可是她沒有勇氣。習慣是會改變人的,習慣使她變膽怯了!
像現在,她也只能輕輕回拍母親的手背,公式化、僵硬化的答應母親一句:「媽,謝謝你!」
母親更一如以往,用一種放寬心的信任與縱容,邊起身邊忙著問她:「肚子餓了吧!先吃點麵包和牛奶填填肚子,媽現在就去準備午餐!有你和小蘭最愛吃的炸雞排!」
說完,也不待海芃回答,便興匆匆的走出她的房門去張羅了。
一直安靜坐在海芃斜對面那條長躺椅上的海蘭這才施施然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用一種漫不經心又頗不以為然的態度搖頭說:「炸雞排?媽不知道我們根久以前就不愛吃那種高熱量的食物了!可是那是你十七歲以前的最愛!可憐的媽,她一直悉心的想尋回她那個因車禍而消失的可愛女兒。」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海芃扭過頭看著因九月涼風而飄動的窗簾。窗外,有點陰霾。
「因為——我覺得母親縱容你這個小鬼太久了!」海蘭一臉嚴厲,不過才數秒,她就噗哧一笑,坐入母親剛坐著的床沿位置,丟掉一臉嚴肅的說:「你知道,你這小鬼昨晚可害慘了孫梵和我,打從我們發現你從舞會失徐起,我們就找你找得人仰馬翻,天昏地暗,幸好孫梵送我回來時,你正好醉得一塌糊塗,像個五香茶葉蛋般的被人送回來了!」
「什麼是「五香茶葉蛋」?」海芃感覺滑稽的問。
「蛋怎麼走路的你知道嗎?」海蘭突兀的問。
這個問題更滑稽了,海芃失笑的答:「蛋不會走路,蛋只能用滾的,也因此人民會發明「滾蛋」這句用語。」
「正是,昨天你醉酒的樣子還真像一顆「滾蛋」。」海蘭用很精采的神情及語氣描繪著:「東倒西歪連滾帶爬,再加上你身上那股混合了酒味、煙味、香水味的雜陳五古,你這不叫「五香茶葉蛋」叫什麼!」
對姊姊的牽強附會,海芃不置可否的聳肩一笑。
海蘭注視海芃幾秒,她相當佩服也相當氣惱這個妹妹遇事那股淡化、處之泰然、不慍不火的勁兒。自從那場車禍之後,她變得好內斂,好沉靜,內斂沉靜得讓人無法一眼透視,海芃真的不再是她多年前那個單純、率真的妹妹了,她的眼神中蘊藏著太多秘密與憂鬱!
偶爾,海蘭會有去挖掘那些秘密的衝動!此刻,她就忍不住好奇心的脫口試探,「你還沒有告訴我,昨天為什麼會在舞會中臨陣脫逃?」
海芃一愣,思索著該如何回答?她總不能對姊姊老實說是因為孫梵騷擾她吧!好半晌後,她才用手指畫著被單,表情淡然的說,「因為我當壁花當累了,而我到花園散散心時,又正巧碰到我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所以我就當場和他私奔了!」
「聽起來很浪漫!」海蘭咯咯輕笑,「真遺憾,孫梵送我回到家門口時,你的白馬王子正好坐上計程車揚長而去,不然我們倒可以見識見識我們一向自視甚高的海芃妹妹,會為什麼樣的男人一見傾心?」
「我一向「自視甚高」嗎?」海芃苦笑著反問姊姊並低聲嘲弄自己,「應該說我一向「自卑甚高」才對,你也不要浪費太多想像力在阿傑身上,他只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
「阿傑?!你說你新交的朋友叫阿傑?」海蘭十分突兀的揪住海芃的手腕,她的臉色十分雪白,神情十分恍惚,和那天在海芃花坊裡的表情一模一樣,彷彿她突然被下了咒語般。
第二次見到姊姊這種神情的海芃,心中十分緊張惶惑,「阿傑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嗎?」她不明所以的問。
「他的全名叫什麼!」她把她的手腕揪得更緊。
「他沒有告訴我他的全名!」
「那……他的長相怎樣?」彷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海蘭放鬆妹妹的手腕,但她仍鍥而不捨的追究著。
海芃不懂姊姊為什麼會對阿傑深感興趣?難道,這也是姊妹間一種必要的比較嗎?比較看看誰的男朋友出色?
若真要拿阿傑和孫梵來做比較,兩者應該是平分秋色吧!可是因為她和阿傑八字還沒一撇,再加上為了滿足姊姊的比較心理,海芃乾脆背道而馳的形容:「阿傑的長相,嗯……身高有點「五短」,身材有點「中廣」,臉孔有點「憨厚」,表情有點「呆滯」,除了這些外表上的優點之外,他另外還有一項屬於內心的優點,套一首歌的歌詞是「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外表冷漠,內心狂熱……」那就是阿傑,他——並不太難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