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季蕾
他緊緊咬牙,方唇不停發顫。
這一刻他真恨自己在這裡埋下了炸彈,如果琉彩因此遭遇什麼不測,甚至只要受一點點傷,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必須讓她平安離開這裡,他必須!
「你們這些該死的混蛋!別擋我的路,滾開!滾開!」他咆哮著,一隻手護住燕琉彩,一隻手瘋狂地排開面前任何膽敢擋他路的人,「走開!你們全給我滾!」
「別這樣,路西法,他們也要逃命啊……」
「我才不管!只要妳平安無事,就算他們全下十八層地獄我也不在乎!」他眥目狂吼,依然狂亂地推擠著。
彷彿經過了一個世紀,他終於帶著燕琉彩逃出大樓,奔向等在外頭的黑色跑車。
「快!上車!」他打開車門,將她推入後座,接著自己也從另一邊上車,「亨利,馬上開車!」
「是!」負責駕駛的亨利點頭,才剛剛踩下油門,後車門便忽地開啟。
「琉彩!」
驚懼的嗓音從燕琉彩身後追上,她聽到了,卻無法停下腳步。
因為她看到一個孩子,一個無助的小女孩,她跌倒在大樓門前階梯上的平台,迷亂而惶恐地哭著。
大人們在她身旁慌亂地逃竄,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沒人伸手拉她一把。
可她無法漠視。
她奔回大樓,困難地在反方向的人潮中尋找空隙,一步步擠上去。
終於,她站上平台了,蹲下身子迅速拉起小女孩,「別怕,阿姨帶妳走,快,跟我……」
安慰的言語還未完全落下,便被一陣轟天巨響迅速吸收。
爆炸聲由遠而近,一波一波往燕琉彩的方向推。她倒抽一口氣,還來不及仔細思索,便展臂一把將小女孩用力推落台階。
終於,爆炸聲在她身後不遠處響起了,她首先感覺背脊一陣激烈的疼痛,接著,意識便墜入茫然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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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錐心的狂吼驀地拔峰而起,縱然在一片混亂中仍是那麼清晰,那麼銳利,撕扯人的心。
那是怎樣沈痛的呼喊?路西法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這宛如野獸般的嚎叫是發自自己。
他只是直直瞪著前方,瞪著前方被爆炸的威力高高推起,又狠狠拋落的纖細身軀。
那是琉彩,是他誓言全力守護的女人!
她受傷了,也許……竟死了──
不!
他重重喘氣,踉蹌舉步,跌跌撞撞衝向倒落在地的燕琉彩,在她身旁跪下,扶起她虛軟的身軀。
「琉彩,琉彩,妳怎麼了?」他焦急地喊,一面伸手拍著她蒼白的面頰,「妳說話啊,說話……」忽地,他住口了,藍眸驚恐地圓睜,瞪向掌中鮮紅的血痕。
她……流血了?是她的血嗎?她竟……流血了?
極度的恐懼攫住路西法,他顫著唇瓣,粗重地喘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生平第一次,他被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攫住,這恐懼如此真實,真實得令他全身顫抖。
就算上戰場,就算面對成千上萬的敵人,就算敵人的槍口冷冷地指向自己的太陽穴,他也從來不曾感受到這種恐懼。
這是真實的,是巨大的,是他無法承受的──
「琉彩,妳別……求求妳,妳說話吧,妳、張開眼睛……」他懇求著,字句凌亂,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說些什麼。
終於,懷中的女人似乎有了動靜,墨睫一顫,露出迷濛的瞳眸。
「琉彩,琉彩!」彷彿溺水的人見著了浮木,他緊緊攀住,「琉彩,妳醒了嗎?妳是不是醒了?求求妳,說說話啊,別折磨我,說說話啊!」
「路……路西法?」她總算開口了,可嗓音卻細弱像隨時會消逸風中,「你、你……」
「妳想說什麼?琉彩。」他急急俯下身,將耳朵貼向她,「告訴我,我聽著呢。」
「我、我……我真的……」她細碎地喘氣,前額不停滲出汗珠,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愛你──」
「什麼?妳說什麼?」路西法聽不清,只感覺懷中佳人不停地在失去體溫,「琉彩,妳冷嗎?」他啞聲問,忽地收緊雙臂,更加將她納入胸懷,意欲藉自己的體溫溫暖她的冰涼,「別怕,琉彩,有我在這裡,妳不會有事,我不會讓妳有事的──」
「路西……路西法──」
「妳說。」
「每個生命……都有尊嚴,別……讓愛、他們的人……傷心──」
「琉彩!」藍眸驀地一揚,望向懷裡容色蒼白的女人。
他可以感覺到,感覺生命力正一點一滴自她體內流失,而那令他惶恐,令他完全不知所措。
他驚慌地扣住她手腕,「妳別、別這樣……別這樣──」
「唱歌……唱給、我聽──」
「唱什麼?妳要我唱什麼?」
她沒有回答,只是朝他微微地笑,那麼清淺,那麼甜美的微笑,這是他夢中百折千回的笑,是他一直好好收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笑。
他望著這抹微笑,記憶,彷彿回到久遠之前,當他還是個男孩時,在離開心愛女孩的前夕,他也曾經這樣癡癡望著她的笑顏,試圖將它永遠雋刻在自己的心版上。
他望著,不覺怔忡了。
忽地,微笑淡淡逸去了,正如她迷濛的眸光逐漸渙散──
她,落下了眼睫。
她死了嗎?他害死她了嗎?她永遠地離他而去了嗎?
「不!別這樣,琉彩,妳別嚇我,妳醒來啊,琉彩,妳說說話,對我說說話。」他喊,望著懷中毫無血色的容顏,神情狂亂而迷茫,「妳對我笑,妳知道我有多喜歡妳的笑?知道即使妳不在我身邊,妳的笑容還總是在我夢中出現?──妳是我夢中的天使,是我不敢隨便碰觸的寶貝,妳是、妳是……是我最愛的人,是我唯一珍愛的人──」
哦!她真的死了。她動也不動,無論他怎麼叫喊,怎麼呼喚,她也不會回來了。他失去了她,永永遠遠失去了她……
「不!」他驀地仰頭,瞪向天空的藍眸滿佈血絲,「該死的你!你為什麼要帶走她?為什麼不帶走我?我才是那個罪該萬死的人!我才是那個該早早下地獄的人!她不是!她不是!她那麼好,那麼美,她不該死,她該好好地活著,該好好地笑……哦,琉彩。」他低頭心碎地呼喚,「妳別死,別離開我。是我的錯,我不該埋下炸彈,不該讓妳傷心……我只要、只要見到妳好好地活著,只要妳每天都開心地笑……只要妳能活著,笑著,我不在乎全世界的人是在天堂還是地獄!他們都跟我無關,跟我無關……我只要妳啊,只要妳啊──」
他喊著,一句比一句更加嘶啞,一句比一句悲痛,一句比一句更加揪緊人心,教悄悄站立在他身後的三個男人聽聞了,也忍不住鼻酸。
他們默默望著他,一時間都不知所措。
忽地,路西法站起來了,他抱起燕琉彩汩汩留著鮮血的身軀,踉蹌前進。
他就像只已然失去神智的野獸,完全不辨方向,只是茫然地往前直走,一面對懷中的人兒低聲呢喃。
「別怕,琉彩,我帶妳回去。有我在身邊,妳不用怕,乖乖睡,乖乖地……我唱歌給妳聽,唱Casablanca──」他說,低啞而迷亂的,接著,斷斷續續的歌聲低低揚起,「Ifellinlove……withyou……watchingCasablanca──」
他踉蹌地前進,一面低低唱著歌,絲毫沒注意到身後有三個男人默默跟隨著他。
「……PleasecomebacktomeinCasablanca.Iloveyoumoreandmoreeachdayastimegoesby──」
「他崩潰了。」聽著愈來愈不成調的歌聲,米凱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幾乎想摀住耳朵,不敢聽這樣令人傷感的歌聲。
他望著路西法,望著他弟弟看來落寞寂涼的背影,心臟重重抽疼。
他曾經那麼冷酷地對他宣稱,說他會親手毀了全世界,可現在,他自己的世界卻已然在他懷中坍落……
他看著他,看著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看著他忽地雙腿一個不穩,跪倒在地。
可即便摔倒了,他依然記得緊緊護住懷中的女子,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天!」米凱忍不住悲喊出聲。
「快想想辦法吧。」達非深吸一口氣,「要不然他真的會發瘋的。」
「嗯。」堂本徹點點頭,上前幾步,在路西法身旁蹲下,拍了拍他不停顫動的肩膀,「路西法,路西法?」
他沈聲喚他,起先他並沒有聽到,只是狂亂地摸索著燕琉彩的臉,「琉彩,妳沒事吧?我摔疼妳了是嗎?是不是?」
「夠了!」堂本徹受不住了,他用力搖晃他的肩,「路西法,你冷靜一點,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