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季蕾
他,太可恨了——
「徹,你怎麼了?」微涼的玉手忽地撫上他的頰,顫抖地摸索著,「你——哭了嗎?」
他搖搖頭,伸手握住她急切的柔荑。
淚水,緩緩由他幽深的眼眸墜落,為那張總是平靜的俊顏,添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濕潤。
他不再平靜,不再毫無表情,他的臉懊悔地扭曲著,他的眸滿蘊沉沉傷痛。
梁冰望著他,透過淚霧映人瞳底一切令她不敢相信。
他竟——流淚了?
為了他們曾經擁有的孩子,為了他們還未得到、便已失去的寶貝哭了?
他真的感覺傷痛嗎?這悔恨的淚水究竟是真是假?她掌心感覺到的濕潤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莫名的幻覺?
他,真的後悔了嗎?
「……原諒我,冰,我求求你。」他緊緊擁住她,沈啞的嗓音在她耳畔焦急地拂過,「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有機會補償你,求你——」
她心跳一停,「徹,你——」
「原諒我好嗎?」他驀地捧起她下頷,深深地凝視,「冰,你肯不肯……」
「我肯的。」她截住他激動的請求,輕輕開口,「我——早就原諒你了。」
「真的?」他不敢相信。
「真的。」
「為、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她輕咬下唇,面容淒然蒼白,「就算我再怎麼不情願,還是管不住自己這顆愛你的心——」
「冰!」他望著她,彷彿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展臂再度將她緊緊擁人懷裡,一迭連聲地說道,「謝謝你,謝謝你……」
「我也……決定將專利授權給你——」
低柔的嗓音在他耳畔輕輕揚起,他身子忽地一僵。
「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才重新接近我的,對吧?」清柔的嗓音雖溫婉,卻一字一句敲擊著堂本徹的心。
他慘然一扯嘴角,微微鬆開了懷中佳人,蒼白地凝望她。
她只是淺淺地笑,「沒關係,你要什麼就拿去好了,只要肯重新愛我——」.
他望著她,望著唇瓣蒼白,臉頰淡淡緋紅的她,望著神情迷濛,眼到眸卻水燦清亮的她。
他深深地望著,黑眸掠過無數複雜輝芒。
終於,他閉了閉眸,再度將她修長纖細的身軀擁入懷裡,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像意欲將她整個人揉人體內——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是愛她的。
第八章
「那個男人不是我。」幽沉的嗓音黑暗中迥旋隱隱藏著驚懼。
「不是你,那會是誰呢?」
「我不知道。總之我那天下年到一客戶那邊去,絕沒靠近那所大學一步,所以冰見到的男人不可能是我。」
「那麼,你的意思是——」
「難道他是我的——克隆?」
「克隆?」另一個男人嗓音也變了,「你是指這世上還存在著你的複製晶?」
「我不……知道。」
「難道我們那把火沒燒光你那些該死的克隆?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也許。」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他怎麼知道?怎會知道過去的夢魘又再度朝他伸出了魔鬼之爪?
這糾纏了他多年的惡夢好不容易在他娶了粱冰後稍稍被他拋諸腦後,難道,又再度妄想侵佔他的生活?
他究竟還要活在這樣的夢魘裡多久?還要被這樣可怕的過去糾纏多久?
在多年前那場大火後,他,原來依然不是獨一無二,這世上原來依然存在著隨時可取代他的複製品。
不,他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們離我遠一點,離我遠一點!」
又一次,他在幽暗的夢境吶喊著醒來,前額,泛開涼涔涔的汗珠,方唇噙著苦澀。
他不相信,不願相信,不敢相信。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在這世上奮鬥了這麼多年,掙扎了這麼多年,他存活著,依然不具任何價值。
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他活著,那個「人」如此像他,像得連他的枕邊人也辨不清真假。
就連最愛他的冰,也認不出他與「他」的分別,心中,也許,他也隨時能被另一個「他」敢代。
他不是獨一無二,永遠也不是——
一念及此,堂本徹驀地緊緊拽住被子,他瞪大黑眸,無神地盯著房內的一切。
直到蘊著擔憂的低柔嗓音喚回他,「徹,你怎麼了?又做惡夢了嗎?」
惡夢?
他恍惚地聽著這溫柔的低語,恍惚地轉過頭,無神的眼瞳映入她微微焦慮的容顏。
是冰。
她在他的身邊,就像兩人結婚時一樣,每一回他在過去的夢魘中醒來,總能見到她在身旁陪著他。
她總是溫柔地看著他,溫柔地為他拭去滿額冷汗,溫柔地將他發冷的身軀擁入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在她的溫柔陪伴下,他逐漸以為過去的夢魘終於能遠離自己,直到四年前與她正式分居的那一夜,惡夢再度糾纏上他……
冰——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多需要她,才驀然明白自己不能沒有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意義早不再是她擁有的萬貫家財了。
只可惜,他領悟得太晚——
「我沒事,冰。」望著眼前令他心動的秀顏,他微微一笑,「別擔心,只是一場惡夢。」
「你——還是經常做這個惡夢嗎?」她輕聲問,深深睇他。
「嗯。」他淡淡然,「習慣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夢?」她蹙著眉,實在忍不住追問,「你以前總是不肯告訴我,現在還是不能說嗎?」
「……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普通的惡夢。」
「普通的惡夢不會這麼經常來糾纏你。」她反駁。
他不禁澀澀苦笑。
「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頓了頓,想起客廳牆上那幅攝影,「跟你——父親有關嗎?」
兩束凌銳的眸光驀地射向她。
她呼吸一緊,卻沒有因此失去勇氣,「我在客廳牆上看到那黑白攝影,我猜想——它對你具有某種特殊意義。」
堂本徹倏地倒抽一口氣。
「它沒有什麼意義。」他瞪視她,「就只是一幅攝影而已,我在藝廊看中了它,就買下了,不行嗎?」
「沒什麼……不行的。」她咬住下唇,黯然的眼瞳像微微幽怨。
他心一緊,「對不起,冰,我不是故意跟你這麼說話「沒關係。」她打斷他的道歉,深吸一口氣,「天亮了,我也該走了。」
他蹙眉,「冰……」
她沒有看他,在穿戴完畢後才回過一張漾著清甜笑意的容顏,「如果我那些死黨知道我們打再度結婚,一定會很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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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答應了堂本徹的求婚?」
發話的是一名擁有明燦藍眸的美艷女子,她,正是哈斯汀王國現任女王——安琪莉雅,其處理國事的刁鑽手腕舉世聞名。
她,還有首都調查局的犯罪側寫官——矢島薰,以及全歐洲最風靡的模特兒——裴藍,就是梁冰口中的死黨。
四人之間緊密的友誼可以追溯到中學時代,當她們都還是少不更事的淘氣少女的時候。
如今,少女早已成長為成熟女子,名副其實成了哈斯汀最教男人嚮往的四朵名花。
可這四朵名花,卻各有各扎人的刺,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能。
其中,尤以外表冷傲的梁冰最為高不可攀,男人聯想到她,總忍不住跟著想起她總握在手中那西洋劍。
這樣宛如傲氣少年般持劍縱橫的女子竟然會兩度臣服於同一個男人,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就連她的好友,也不敢相信。
「你瘋了嗎?冰。」矢島薰擰眉瞪她,「被堂本徹那傢伙重重傷過一次還不夠?你還要傻到再上第二回當?」
「你怎麼能肯定堂本徹不是真心呢?」接口的是裴藍,她中肯地說道,「也許他是真的改過自新了呢?」
「改過自新?」矢島薰翻翻白眼,「相信我,男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
「薰,聽你的口氣,人家還以為你領教過多少男人了呢。」裴藍淡淡嘲弄。
「我對男人的經驗當然是比不上你這個紅遍歐洲的「東方寶貝」了。」
「好了,你們倆別鬥了。」安琪莉雅阻止兩個女人唇槍舌劍,燦燦藍眸凝定一語不發的梁冰,「冰,你心底究竟有何打算?」
她不回答,只是抿著唇笑。
這蘊著微微神秘的表情忽地驚動了其他三人面面相覷,同時若有所悟。
「冰,你該不會想趁機報復他吧?」她們
「我覺得不好,冰,那男人心機很深沉的,你跟他鬥必須十分小心。」
「而且,你這次散出消息要跟他再婚,不是又讓社交界多一椿嚼舌根的話題?」
「你們別擔心。」拗不過好友們此起彼落的擔憂,梁冰終於舉高雙手,「我自有分寸。」
「什麼分寸?」矢島薰瞪梁冰,滿臉不贊成,「你究竟想怎麼做?」
她眨眨濃密的羽睫,「我只想給哈斯汀商界來一段絕妙好戲而已。」
「什麼絕妙好戲?」裴藍輕輕顰起好看的眉毛,「就算由你自己出演女主角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