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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季蕾

    她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看雜誌報導,說你們倆最近約會很勤,經常見面,本來以為是胡說八道,沒想到竟是真的!」他不敢置信地瞪她,「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冰,難道真的打算跟那傢伙破鏡重圓嗎?」

    「我——」面對歐紹恩既關切又擔憂的眼神,梁冰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當然不能告訴他這一切只是一場她策劃的遊戲,「我暫時沒想那麼多,紹恩。」最後,她只能四兩撥千金,「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真的知道嗎?」他蹙眉,「難道你不怕他再傷你一次?」

    她別過頭,不敢迎視他灼亮的眸光,「放心吧,他不會的。」

    「真的不會?」歐紹恩緊盯她,半晌,歎了一口氣,「冰,我知道你曾經很愛他,你們也曾經有過一段幸福的婚姻。如果這一回你們倆都是認真的,我當然祝福你們重新找回幸福,可是——」他頓了頓,彷彿掙扎著該不該說出心裡話,「我就怕他又再度傷你的心。」

    「別擔心,紹恩。」他滿蘊真誠的關懷令她不禁感動,揚眸望他,「這一回我會小心翼翼,如果他不是真心,我絕不讓他有機會傷我。」

    「你……這麼有把握?」

    「嗯,我有把握。」她淺淺地揚起嘴角,微笑清甜,睇著歐紹恩的瞳眸澄澈透明。

    可不知怎地,歐紹恩反而覺得他怎麼也看不透潛藏在她眼潭底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波潮。

    ******

    「你邀我見面,我還以為你又安排了什麼浪漫好戲,原來只不過是到你家吃一頓晚餐啊。」清柔的女聲輕輕地搔弄著堂本徹耳畔,帶著點微微嘲謔。

    他微微一笑,璀亮的黑眸迎向今晚的貴賓,「你期待什麼呢?冰。鮮花?燭光?還是漫天煙火?」

    「依照你的想像力,這些不過是小Case而已。」梁冰搖了搖高雅細緻的香檳杯,淺啜一口甜甜的液體,櫻花美唇依然含笑,「我期待的,是更不一樣的場景。」

    「舉例說明?」

    「比方在寒涼的秋季,為我製造春天才有的漫天櫻花,或者來場輕盈的落雪也不錯,在門口親手為我堆個雪人,或者在天空想辦法請人噴上我愛梁冰之類的字眼……」說到這兒,她已忍不住輕輕地笑。

    「你期待我為你做到這些嗎?」

    「這倒也不是。只是你既然說了要重新追求我,自然該花心思想些不一樣的招數羅。」她微笑道,可言語之間自蘊著一股淡淡嘲諷。

    堂本徹聽出了,只得澀澀苦笑,「與其耍這些花招,難道我親手做一頓晚餐請你不更有誠意嗎?」

    「你要親自做飯請我吃?」梁冰真有些驚訝了,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嗯。」他漫應一聲,旋即轉過身往廚房等去,「你先在客廳等一陣子吧,不會太久的。」

    好半晌,梁冰只是蹬著他淡去的背影。

    好不容易,她終於收回怔然的視線,可在眸光流眄於客廳內的一切時,依然若有所思。

    跟她想像的不一樣,堂本徹的居所顯得相當樸素簡單。她滿以為在突然擁有這麼多財產後,他會像個暴發戶似地買下哈斯汀風景最優美的土地,蓋一座奢華豪宅來彰顯自己的財富地位。

    可他沒有,他只是在市區附近買下一棟高級公寓的最頂層,雖然落地窗外的夜景的確燦爛迷人,但這樣一層空間不特別大的公寓實在顯不出他個人擁有的財富。

    而且公寓內部的裝潢也很簡潔,是現代崇尚的簡約風格,除了必要的傢俱,沒有一點多餘的綴飾。只有嵌著大理石壁爐那面牆,掛著一幅黑白攝影。

    攝影的主題是一個小男孩和他的父親,他們正蹲著房子拿沙子堆砌城堡,父親的臉上儘是寵溺的笑意,而小男孩則微仰起童稚的臉,淘氣地吐著舌頭。

    不如怎地,在看著這幅黑白攝影時,梁冰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她不覺來到壁爐前,仰起秀顏更加細細端詳這幅攝影。

    這線條簡潔的公寓裡唯一的裝飾難道意味著什麼嗎?

    她蒼茫地想,不覺陷入沉思。

    她從來沒聽堂本徹提過自己的父母,他只是簡單地告訴她他是個孤兒,很早便出來自力更生。

    他說自己沒有父母,沒有家庭,沒有背景,就只有孤孤單單一個人。

    她記得自己在第一次聽著他如此敘述身世時,不覺哭了,緊緊地擁著他,盼著能把心中所有溫柔情意傳遞給他。

    可他卻漠然不動,就好像他說的不是自身身世,而是某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似的。

    看著他那樣漠然的神態,她覺得心痛。

    就好像她現在看著這幅攝影一樣,她,仍然心痛

    攝影裡父子相歡的畫面是他內心裡一直期盼的嗎?他是否從來不想不說,可卻在潛意識裡買下了這幅攝影,透露了自己藏得最深的期盼?

    難道——真是這樣嗎?

    一念及此,梁冰倏地心一凜,她用力甩了甩頭甩去腦海朦朧的沉思。

    她伸手撫胸,幾乎能感覺到心臟的揪結。

    她心軟了,在看著這幅攝影時,在推測著他內心深處的想法時,她竟然——又心軟了……

    她忽地閉眸,緊緊咬住牙關,深深呼吸。

    她不能心軟,不能放自己去同情他,更不能讓自己為他感到心痛。

    那個男人——是十分可怕的,只要她稍稍動搖了,他便可能趁隙而入,再度攫取她柔軟的心。

    她不能……絕不能讓他有機會這麼做——

    「想什麼,這麼入神?」

    低沉的嗓音倏地侵入梁冰迷濛的神智,她一顫。

    好—會兒,方緩緩回眸,朝他送去一抹清淡微笑,「沒什麼。你準備好晚餐了嗎?」

    「……還沒有。」

    「還沒有?」

    「嗯。」他點點頭,神情竟看來有幾分苦惱,「煮一頓飯比我想像的難多了。」

    「天啊,這裡剛剛發生過戰亂嗎?」梁冰忍不住驚喊。

    她會這麼驚愕是有原因的,因為原本這間公寓原本簡潔乾淨的廚房在堂本徹一番摧殘下,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

    大理石流理台上佈滿了殘渣肉屑,水槽裡堆著鍋盤,光可鑒人的地面則在沾染上醬汁後顯得狼狽不堪。

    明眸怔然瞪了廚房好一會兒,才回到一旁尷尬的男人面上,「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我……只是試著自己調醬汁。」堂本徹微微舉高雙手,一副投降的模樣,「可鍋裡的肉煮過頭了,我想把瓦斯關掉,不小心打翻了醬汁,然後——」他頓了頓,無奈地聳聳肩,「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幅情景了。」

    「你——」梁冰瞪視他,好一會兒,芳唇忽然一啟,流洩一室清淙笑聲,「我的天!結果你這個大廚忙了半天到底有沒有弄出什麼東西來啊?」

    「有。」他連忙指向與廚房只有一窗之隔的餐桌,「我至少準備好了沙拉。」

    「沙拉?」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楞了數秒,接著笑聲更加清亮,「你稱那些不成形的菜葉為沙拉?」

    「那可也……花了我不少時間呢。」他輕輕蹙眉,「你知道,要把萵苣切開可不容易,更別說那些紅蘿蔔還要削成絲呢。」

    「是嗎?」她凝望他,收住了不客氣的笑聲,「然後呢?除了沙拉你還想準備什麼?」

    「義大利面。只是——」他一攤雙手,「你看到成果啦。」

    「我是看到了。」她抿著唇笑,凝睇他的明眸清亮:「徹,難道你在準備親自下廚請客前沒有先練習過嗎?」

    「我當然……練習過。」他停頓半晌,微微不情願地,「我請鐘點女傭示範了一遍給我看。」

    「只是示範?你沒有親自動手過?」

    「我覺得……看起來不難——」他低聲道,表情更加尷尬了。

    她深深睇他,心臟忽地柔柔一牽,「沒關係,我們重來吧。」

    「重來?」他愕然揚眉,「你會?」

    「別小看我。」她只是微笑,拾起擱在廚房一角的圍裙繫上,「我來掌廚吧。」

    「是嗎?」他有些猶豫,「那我做什麼?」

    「你把這一團亂收拾一下吧。洗碗刷鍋你總會吧?」她眨眨眼,語帶嘲謔。

    可雖說是嘲謔,看著他真的應命挽起衣袖刷鍋擦地時,她眼眸卻又不禁泛上一股酸意。

    她強迫自己別過頭,專心處理絞肉,一面假裝漫不經心地開口,「徹,你以前在孤兒院難道沒做過這些事嗎?」

    「廚房的事由女孩子負責。」他淡淡一句。

    「是嗎?」她為這帶有性別歧視意味的回話挑眉,「那男孩子負責什麼?」

    「粗活。」

    「嗯哼。」

    他揚眸望她,「看來你似乎有點意見?」

    「我只是不喜歡傳統對男女分工的看法而已。」她聳聳肩。

    「是嗎?」他站起身,來到水槽前擰洗著抹布,「我倒覺得有些吃驚,冰,我以為像你這種大小姐不做家事的。」

    「……偶爾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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