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文 / 紀真
「松樹林?」
「是啊!就是鎮西的那一片樹林子。從前小郡主就常到那兒去練功玩耍。」
「是這樣啊!」
老僕人又說道:「我聽咱們鎮上有人說,親眼見小郡主走進那松樹林裡,後來林子裡起了奇怪的大霧,霧濃得伸手不見五指,等霧散了之後,就不見我們小郡主了。您說這事奇不奇?」
蕭世昌怔怔的聽著。
「這件事兒咱們誰也想不透。」老僕人歎道。「本來平反了王府的冤屈,應該算是喜事一件。可是那天小郡主卻一點不見高興的樣子,反而像是在交代後事似的,把所有的家產都分給下人。還說她要去找一個人,了卻一番心事什麼的,要老僕等人替她守著家廟。」
蕭世昌忙問:「她要去找誰?」
「這就不知道了。」那老僕又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老奴們都在猜測,怕小郡主是凶多吉少了……」
「這又是為什麼?」他驚問。「為什麼這樣想呢?」
「本來嘛,出了這一場事,搞得家破人亡,任誰的心裡都不好受。更何況,那裴公子也為了這件事而死……」
「裴公子是誰?」他心中一緊。
老僕想到如今物是人非,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裴公子原是咱們鎮上有名的大夫,跟小郡主兩人是打小就認識的。」他將隋緣與裴容謙之間的關係約略提了提。「聽說,裴公子是為了救小郡主才被龍盛榮這混蛋給殺了的。」
這些傳言,蕭世昌聽來雖不能盡悉明瞭,但他是聰明人,大致想一下,也猜得出隋緣與那姓裴的關係匪淺。他不免想起她離開之日,婉言拒絕他的情景。原來她說的,她心已死,又說要去還債,是這個意思。
也難怪她曾說過:城西,慶祥客棧,你就說找一位姓裴的姑娘吧!
她,自稱姓裴……
「以前小郡主就常和裴公子去松樹林玩,而且聽說,裴大夫便是死在那兒,如今小郡主又是在那裡失去蹤影的,所以,人人都說她是跟裴公子去了。」老僕說著不免濕了眼角。
蕭世昌又與老僕聊了幾句,便告辭而去。
他又在鎮上待了幾天,雖然也曾到那老僕所說的松樹林去過,還是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沒想到來這一趟還是只能憑弔舊人而已。」他不免遺憾萬分。
☆☆☆
在回京的路上,他經過一個不知名的小鎮,那鎮上正在為觀音大士作生辰,舉行了迎神賽會,大肆慶祝,車遊行、樂聲齊鳴,整條大街上擠滿了圍觀的人。
蕭世昌在京城裡待得久了,對於這些個廟會遊街早就看得多了,原也不甚在意,只是這小鎮地處僻壞,簡單純樸,辦起事來雖是比不上京裡的氣派大度,但倒是別樹一格。他便四下隨意逛著。
怎知偶爾一瞥,卻被對街一個苗條身形給吸引住。
隋緣!
他愣在當地。
只見隋緣依稀是當日清麗模樣,只是衣飾樸素,臉上掛著盈盈淺笑,就像鄰家的大姑娘一般,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嬌俏嫵媚。
蕭世昌正想出聲叫喚她,卻又注意到她身旁還站著一個身長玉立、英挺秀拔的布衣青年。而隋緣一隻手正挽著他,低聲說笑,柔情萬千。
他又愣在那兒。
但那的確是隋緣,除了她還有誰有那樣一雙秋水的眼睛,巧笑轉盼之間,令萬花羞落。
他怔怔的站在對街,隔著人潮,看著他兩人自顧瞧著熱鬧、談笑一陣,然後眼見他們手牽著手就要離開。這時,他才想到要喚她:「緣兒!緣兒!」
只是街上樂聲太大,圍觀的人又多又擠,眼前才又一對迎神的七爺、八爺過去,暫時隔閡了他的視線,再看時,已不復他兩人的蹤影。他急急的四下找去,卻仍是落了空。
一時走得乏了,便找了間酒館歇息。腦中則反覆想著方纔所見的畫面。
是啊,這才是隋緣,不管剛才見著的是她的人還是她的魂,反正她都不該被困在宮裡,做一隻冷傲的孔雀。
最記得的就是她那一招「乳燕投林」,她可不就像一隻燕子,既是燕子,那這鄉野樹林、無拘無束的廣大天空,才是她可以自在飛翔的所在。
頓時,他忍不住輕笑了笑,覺得豁然開朗,這樣就夠了。雖然心中仍不免有失落之感,但這比起知道隋緣幸福安好,又算得了什麼?
他也知道,從此這世上再無「嘉平郡主」了。
尾聲
話說隋緣奔波回到了鎮上,自然先去大空寺,原想見性真大師,當面道謝,但寺中小沙彌卻說師父遠遊去了,這會兒不在寺中。
她又繞到寺後,原以為裴容謙的墓也會就近葬在這裡,她想探視一番,誰知卻沒找著。她微覺奇怪,隨即又想道:可能是裴伯母將容謙哥哥葬到別處去了吧!
她便又回到寺裡,問那小沙彌:「那你可知裴公子的墓葬到何處了?」
小沙彌搖搖頭。
隋緣心想:只好當面再問裴伯母或小喜子吧,反正裴伯母住在甄家,也不難找,並不急在這一、兩日。
她這樣一想,定了定心,請了小沙彌們在寺裡誦經七日,超度亡靈,然後重立了家廟,迎回父母靈位。隋緣一面又尋回了些當日府裡的老僕人,一連忙了幾天,才將諸事辦妥。
過了幾日,卻聽得門上來報,說皇上派的人趕來了。隋緣眉頭一皺,低頭理理衣衫,緩緩走至前廳迎接。只見羅公公與於公公帶了數十名侍衛及宮女進得門來。
羅公公見了隋緣忙恭敬說道:「奴才等見過小郡主。小郡主金安。」
隋緣微笑說道:「兩位公公好。」說著便命人看座、奉茶,又將隨行而來的其他人安置在偏廳休息,派人招呼。
羅公公說道:「聖上原本派了奴才等跟隨郡主返鄉,不想郡主倒先走一步,聖上知道後,十分不放心,所以便命奴才等速速趕來,也好幫著郡主照料手邊的事。」
「難為公公費心了。」隋緣神色從容地說道。「只是我心裡一直牽掛著要讓我爹娘早日入土為安。實在不方便再作耽擱,所以京裡的事一結束,就私自先走了。不想卻讓兩位公公擔心,倒是過意不去。還望兩位公公諒解才好。」她說來輕鬆,倒是一點也沒有私自離京、惟恐皇上降怒的樣子。
「小郡主言重了。」丁公公見她明知有違聖意,卻毫無悔改之意,反而態度鎮靜平和,不禁微微有些訥罕。但想她將來定是皇上身邊的寵妃,故而也不敢造次,忙陪笑道:「奴才等見郡主安好無恙,便放心了。聖上還一再交代奴才,等協助小郡主處理完忠義公及夫人之事後,要盡快接小郡主回宮裡去。」
「多謝兩位公公掛記。」隋緣微笑道。「我爹娘的歸葬安靈之事,都已辦得差不多了,也沒什麼要忙的了。難得兩位公公來雲南一趟,您要是不嫌棄,不妨先待在這裡遊玩幾日,且讓我稍盡地主之誼,再趕回京裡去,也不枉千里迢迢來這一趟。」
「多謝郡主。」眾人喜道。
連著幾天,隋緣派了僕人招呼款待來客,而自己卻是早出晚歸,鮮少與眾人碰面。
又過了兩日,隋緣悄悄的召集家僕們在後廳裡,又將聖上賞賜的金銀珠寶和府裡所有值錢東西,統統攤在桌上。說道:「這些金銀珠寶,你們均分了去吧!」
老僕人們不明白,問道:「小郡主,如今您回來了就好,咱們王府也還等您再興旺起來,這會兒小的們都很願意回來跟著您、侍候您。但……您這又是做什麼呢?」
隋緣搖搖頭,說道:「我還有別的事要辦,不能守在這裡了。」又道:「你們跟了王爺一場,臨了卻發生這樣的事,害得大夥兒沒能好聚好散,實在是始料未及。雖說如今真相大白,聖上也已還我隋家清白,只可惜我隋家近親,泰半凋零,是再無可挽回的了。這些金銀財寶都是身外之物,也沒什麼要緊,怕的是府裡祖塋祭祀,今後無以為繼。」她說著跪了下來,又道:「改日我若去了,眼下除了諸位,再無人可托,還求各位大叔大娘,看在昔日王爺王妃的情分上,讓我隋家祖塋家廟的香火莫要斷了才好。」
「小郡主快別這麼說!」老僕們著了慌,忙扶起她來,說道:「這件事,就算是您沒有交代,咱們也一定會做到的。那時王府出事時,咱們雖不敢明著去弔祭,但暗地裡也都請了廟裡的和尚誦經燒紙,好為主子們盡一點心意。所以,這件事您只管放心吧!」又說道:「是不是因為皇上要接小郡主進宮去,所以小郡主才這麼說?這件事咱們也都聽說了,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小郡主您就放心去吧!」
「我不是要進宮去。」她搖搖頭。
老僕人一愣,問道:「那不知小郡主您要去哪兒呢?」
隋緣淡淡一笑。「去找一個人,了卻最後的一樁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