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紀珞
如果新郎不是商烈……
「我——」可妍遲疑了一下,才垂首輕輕回答:「會吧,因為這是我母親的遺願。」
可是這麼認定的同時,她心底卻浮現某個排斥的聲音,不認為自己能灑脫地成為其他男人的妻子,尤其是在她漸漸喜歡上商烈的同時——咦?她喜歡商烈?!可妍愕然抬頭,眼前這名吹鬍子瞪眼、不是暴躁似火就是冷漠如冰的壯漢,竟是讓她動心的男人?
她居然可以如此自然地承認自己喜歡他,這就是墜入情網的徵兆嗎?
好像是吧,她喜歡他,喜歡他正直的眼神,喜歡他不經意展現的溫柔,喜歡他帶著熱力吻她的悸動,喜歡他守護在她身邊的安心感覺……呵,她這隻小老鼠居然會喜歡上剋星大貓,真是不可思議!
得到可妍肯定的答案,又見她從一臉驚訝到羞怯的表情,商烈只覺得滿心不是滋味,醋酸味淹得心口亂糟糟。
「你這個笨蛋,根本沒把結婚當一回事!」他氣急敗壞地朝她開吼:「婚姻關係一旦成立就有法律效力,婚後你必須克盡為人妻的責任與義務,最基本的就是陪丈夫上床,你到底有沒有想過!」
上床?!她壓根沒想那麼多。
那麼,如果商烈是她的新郎,他們就必須……思及此,可妍白淨的俏臉有如染上酒意,輕綻酡紅,囁嚅的模樣使得商烈更為心浮氣躁。
該死,他現在真想摔沙包!
「你沒有!所以才毫不猶豫答應他的條件,把我拖下水!」也笨笨地把她自己拖下水!
聞言,可妍臉上的紅潤霍然褪去,漾在心上的甜蜜瞬間瓦解。
拖下水——
這就是商烈的感受嗎?他在責怪她猝然答應婚事?
是了,他並沒有與她相同的心情吶!所以,他當然有資格抱怨。
是不是,他對她種種的好,都只是職責所在,所以才會有嫌惡的反應?
感覺心頭似乎被削了一角,隱隱作痛,可妍黯然垂首。
「對不起,我當時的確沒顧及這麼多……」「是很魯莽。」他贊同。如果這個「未婚夫」的角色由別的男人來充當,或者她只為了結婚而不慎找上心懷鬼胎的人,搞不好會落得人財兩失!
商烈的話,無疑惹得可妍更加心酸。
「可是,請你先幫幫我好嗎?我不想拿爺……溫老爺的財產,只想幫我媽完成遺願,能走的路只有這條。」惻然對抗心裡的苦澀,她努力扯出無謂的笑容。「等風波一過,我們隨時可以離婚。」她不會賴著他的。
為了不讓他看見眼眶周圍泛出的軟弱濕意,可妍連忙轉過身打開家門。
離婚?
這字眼一向讓有感情潔癖的商烈覺得討厭,因為它代表了「錯誤」,一段錯誤的結合、錯誤的醞釀、錯誤的結果。由她提出來,他更討厭了!
「啊?!」
她的驚呼打散商烈的慍怒,他大步一跨,立刻戒慎護在她身前。
就見原本整潔有序的屋子變得凌亂不堪,到處是翻箱倒櫃,所有應該在原地的東西全都不在原地、應該收納好的物品全部躺在地板上,簡直就像龍捲風席捲過境的慘況,只剩樑柱、牆壁等屋體結構,依然完好如初。
「怎麼會這樣?!」可妍驚愕地摀住小嘴。是大白天遭小偷光顧了嗎?
商烈冷靜查看落地窗,落地窗仍緊鎖,沒有被撬開的痕跡,他走人房間,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混亂映入眼簾。
「檢查看看貴重物品還在不在。」他朝探頭進房也一樣驗異的她道。
「喔……」她焦急地找過幾處放了存摺印章與母親遺物的地方,惶然小臉總算露出曙光。「太好了,都還在,沒有掉東西。」
難道小偷只是來勞動勞動筋骨,揮揮四肢不帶走一些錢財?這也太怪了吧!
當然不。
商烈也察覺出不對勁,黑眸轉而沉凜。「這是警告、示威。」
「警告、示威?」
「依照出入口都未經損壞的情況來看,對方只是想告訴你,他們有本事進來作亂,換句話說,也能輕易「處理」掉你。」
赫!他的說法好恐怖……可妍倒抽一口氣,俏臉刷白。
「你馬上整理一些衣物搬到我家,日用品可免。」
「搬到你家?!」
「這裡已經不安全,將就一下住我那裡吧。」
第七章
將就?!
如果有一棟這麼壯觀的房子讓她住,稱之為「將就」的話,那麼他之前擠在她的公寓裡,就應該叫「委屈」了。
望著矗立在不遠前的日式二層建築、以及剛才在門口所見匾額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一清流」,走在清幽小徑上的可妍,瞠大雙眼迎接這令她驚奇的景況,還以為自己來到了漫畫書裡的武道聖地。
「這是你家?」跟隨商烈脫鞋踏上敞開的拉門式玄關,她訝問。
「這是我義父留下的武館,由我繼承。」他從鞋櫃拿了雙室內拖鞋給她。
「你義父?」她好奇問道,小腳由木質地板上套人拖鞋裡,隱隱約約聽見屋內傳出吆喝聲。
「我是個被丟在武館圍牆外的棄嬰,義父撿回我、扶養我長大,不過在我高一那年他就過世了。」
「棄嬰?那你的父母……」
「不曉得是誰。」看出她的疑惑,他聳肩回答,對這個事實已經相當淡然。
「很抱歉,讓你提及這件事……」她為他感到難過。
「沒差,我一樣活得好好的。」他邁步在前,領她走向玄關盡頭。
商烈的豁達讓可妍心生憐惜。
相較於她,他的身世更令人堪憐,他才是被親人遺棄得最為徹底、無辜的人,但他卻能泰然以對,一派灑脫自在,一點妒恨也無。
面對他寬闊的背影,她不禁想問,他真的不恨嗎?
商烈走在前方,像是洞悉她心中的想法,淡淡開口:「別以為我不恨。小時候每當看同學午餐吃母親親手做的便當,放學有父親接送,老師每年都出「我的爸爸」或「我的媽媽」這類無聊的作文題目時,我也曾經怨過。只不過怨恨於事無補,我倒寧願輕鬆過日子。」
「我想你是對的……」她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我很羨慕你的勇氣。」
高壯如山的身形一頓,步伐驟然而止,商烈心底深處某種早已僵化的感覺,彷彿因她柔和的語氣漸漸消融了……這能算勇氣嗎?
他一直以為這種淡然是由無數次的打擊和失望,所建構而成的麻木,稱不上什麼光明面。他自幼跟隨義父學的是正派武學精神,但由於身世給他的陰暗面影響太大了,以致於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擁有光明的心。
聽她這麼一說,他真的可以把麻木解釋為勇氣嗎?
商烈冷不防轉過身,盯著她看,黑湛瞳眸中央有一簇跳躍如炬的火光,專注而激昂。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見他看得這麼認真,她不解地回望他,小手抹抹自己的臉。
經她一問,商烈收回太過恣情的目光,草草忽略心中怦然失序的感受。
「愛哭的膽小鬼,當然會羨慕別人有勇氣。」閃著譏諷的語氣,他把心思放回武館為她簡介:「玄關右邊是學生練武的武道場,左邊是正廳、起居室和廚房,我帶你去二樓客房。」
明白他指的膽小鬼就是她,可妍輕鼓腮幫子,心虛地東看西看。
「學生?那就表示這裡有武術教學羅?你是教練?」剛才聽見的吆喝聲,應該就是從武道場傳來的,她好奇走近。
哇……好寬敞的空間,由榻榻米鋪成的方形場地上,真的有人在練武!大約十來個身穿純白武道服的兒童和青少年,有男有女、年紀不一,他們或跳或翻或踢,口中還「喝、喝、喝」地吆喝著,好有元氣!
走向左方迴廊的商烈感覺她的聲音有些飄遠,回頭一看,才發現她正朝武道場探頭探腦。他走近,看到她一臉興奮地望向那群小孩。
「他們好厲害喔……」她崇拜地雙手合十。
「還好而已。」他暗暗記下幾個學員的瑕疵動作,打算待會糾正他們。
「我從以前就很想學,可是沒膽子翻跟斗和劈磚……」「練武是用來強身、自衛、訓練反應力,不一定要劈磚。」他不禁失笑,由於是自己熟悉的專長領域,便感興趣地問:「為什麼想學?」
「這樣就不會被欺負啦!」她癡迷的目光不離小學員們。
「誰欺負你?」他挑眉。
「也不算,小學的時候,有些同學老是愛挖苦沒有父親的人。」
「幼稚!」他冷哼。
「因為是小孩子嘛。」她樂觀解釋。
才不是!是因為你為人太溫和、太好欺負!
商烈在心裡補上這句,卻愕然發覺自己對她的瞭解竟已刻人心底,不禁煩躁地甩甩頭,甩開不該有的念頭,另外找些別的思緒來填充腦袋。
「想學的話,我能教你。」話甫落,臉色再度怔然而變。他剛剛又說了什麼?!「可以嗎?你真的是武術教練?」若不澄清,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商烈的專長是收保護費,或是在暗巷械鬥火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