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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文 / 紀珞

    玄徹朝楚映月大吼,其他人也紛紛停下調笑,好奇地往他們這邊看。

    「是……」楚映月的頭更低了,慌忙地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多情苑。還沒踏出院落之間的拱門,她就被一隻男人的手給扯住。

    「呃!」重心不穩的她,跌入一副不熟悉的懷中,男人不懷好意地對她上下其手,撫摸她細緻臉龐。

    「姑娘,你找酒是吧。」一臉輕蔑垂涎的紈褲子弟,一手扣住楚映月的纖腰,一手輕佻地用指尖搓揉著她的下頜、頸項。

    「你陪大爺我喝酒,這壇未開封的燒刀子就送你,如何?」

    喝得醺然的男人,色迷迷地靠近楚映月。他是縣太爺的侄子吳尺,仗著縣太爺作威作福,肆無忌憚。

    「公子,請自重。」楚映月拚命縮回脖子,無奈身子被鉗住,動彈不得。

    「哈哈……妓女花娘叫男人自重?這是我聽過最離譜的笑話!」

    頓時哄笑聲四起,在場除了玄徹和丹蔻,無人知道楚映月的身份,男人們只當她是個欲迎還拒的悶騷妓女,魚水樓的花娘們也當她是新來的姑娘,鴇娘特地吩咐來「見世面」的。

    玄徹也看見了,但平靜無波的臉上,卻看不出他此刻做何感想,惟有一閃而逝的冷冽星芒在眼底迅速掠過。

    他不想浪費心神,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女出頭,對,不需要!

    「你這不滿足的小妖女,不如你馬上解下羅衫,大爺再送你第二罈酒!」

    吳尺不規矩的毛手襲向楚映月衣襟,她害怕地尖叫,雙手不住掙扎著——

    「放開我!」

    「啪——」

    楚映月的尖叫,在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後戛然停止。

    她被吳尺打偏了頭,委屈驚懼的泔水噙在眼眶,被髮絲遮蔽。

    「臭婊子!給你臉還不要臉!」

    「撕——」

    連同單衣,吳尺一把扯下禁映月的衣衫,霹出裡頭月牙白兜衣和一大片勻稱的裸背。

    「啊!」楚映月羞窘地抱著身子想逃。

    她相信所有人都看到她的遭遇,包括玄徹。

    被欺負的不堪,竟比不上玄徹的冷眼旁觀。

    「現在就給我到床上去!」吳尺蠻橫地拉過楚映月的手臂,將她拖往樓閣廂房。

    「不要!我不是、我不是……」她怕極了,腦袋一片空白。

    丹蔻收起笑容,看了眼彷彿事不關己的玄徹,她輕蹙柳眉,轉而起身走向他們——

    「吳公子,恕丹蔻直言——」

    「丹蔻姑娘,你說什麼,在下都悉聽尊便;不過現下,你也看到了,是這女人敬酒不吃吃罰酒,說什麼我也得給她一點教訓!」

    「這是誤會,這位姑娘並非魚水樓的花娘。」丹蔻替楚映月解圍。

    「不是?那她怎麼會在這裡!」吳尺嚷嚷,眾人也嘩然。

    「丹蔻不能有魚水樓以外的朋友麼?」丹蔻反問。

    「這……當然可以。」吳尺沒話說。

    「既然可以,吳公子能放人了麼?」

    吳尺輕哼了聲,推開楚映月。在眾人面前鬧了笑話,尤其是在丹蔻面前,便敗興而歸。

    丹蔻朝眾人輕綻一笑,插曲落幕,多情苑又恢復熱鬧喧囂。

    「你沒事吧?」丹蔻攙扶楚映月,關心問道。

    「我不要緊,謝謝你……」驚魂甫定,楚映月偷偷抬眼望向玄徹的方向,座上已空無一人。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已有的認知,卻仍讓楚映月覺得心痛。

    丹蔻瞭然地看著心碎的楚映月。「楚——」

    「丹蔻姑娘,我累了,先告退一步。」

    丹蔻目送她離開,楚映月的黯然與花前月下的悠然,成了令人唏噓的對比。

    第八章

    玄徹從魚水樓離開,信步在冷清的街道上,他的背影被澄澈如水的月光拖得好長。

    今夜的月很圓,月娘周圍圈出一圈光暈,一如她,總是給人恬靜柔和的感覺。

    咳!幹嘛又想到楚映月!

    玄徹不悅地踢了地上石子一腳,踢開擋路的石子,就像是想把她自腦海剔除。

    偏偏越是想把她的身影剔除,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反而益發清晰,無聲控訴他棄她於不顧,是多麼的殘忍!

    不過是個帶罪的下人;被人調戲又如何!難道要他幫她出頭?

    玄徹頓住步伐,劍眉蹙起,深深吐一口氣。

    他已經夠煩了,不怕死的「傢伙」還來?

    「出來。」

    隨即有個黑影,迅速竄至玄徹身前,俯首單膝跪在玄徹面前。

    「請王爺恕罪。」是個衣著整淨的年輕男子。

    「你若怕本主降罪,還會跟蹤本王?」

    玄徹,京城元武王玄育珩,當今國舅之子,因平海寇有功,皇帝特賜封鎮海大將軍,功勳彪炳,在京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徹」是他的字,方便他「微服遊歷」用。

    「屬下該死,請王爺降罪。」來人恭敬卓然不減。

    「你死,母妃依然會派下一個來送死。說吧,韶淵,什麼事?」玄徹閉了閉雙眸?

    「屬下必須將王爺請回府。」這名男子名喚韶淵,是玄徹的副將,和玄徹年紀相仿,亦是玄徹從小到大的近身護衛。

    「如果本主不呢?」

    「屬下只好回京向王妃請罪。」韶淵的頭垂得更低了。

    幸虧王爺此番落腳歷時較久,好不容易明查暗訪找著主子了,如果再請不動主子回京,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真要欲哭無淚了。

    「那好。韶淵,你自己回去。」

    回京,不過是被母妃逼著成親,他已經娶妻了,用不著再娶什麼大家閨秀。

    他已經娶妻了——

    玄徹被自己的念頭震住;怔愣了半刻。

    他怎麼會承認楚映月?!

    「求王爺讓屬下隨侍在您身邊!」主子不回去,那他回去也別想活了。

    玄徹因韶淵一臉想哭的表情而輕笑。

    看來,不只他一人不想聽母妃嘮叨到臭頭。

    他不由得想起——

    「你來自京畿?」楚暄日打量著。「為什麼只有你一人前來江南?」

    「我是逃難來的。」

    「逃難?」

    「逃離我娘三申五令的逼婚。」玄徹只覺得煩!

    「我家也有個足以媲美你娘的女人。」

    「你也被逼婚?」這年頭,怎麼逼婚的人特別多?

    「非也,是舍妹被我姑母逼婚。有機會,我帶你見識見識我姑母那招河東獅吼吧……」

    或許是「英雄惜英雄」,他和楚暄日因此而開啟友誼之門,成為至交契友,現在,他算是被好友背叛麼?

    背叛……太沉重的字眼,連他都沉陷在荒謬的混亂裡。身邊多了個對他必恭必敬的楚映月,是好是壞?連他自己都厘不清。

    「王爺?」韶淵從未見過主子發楞。

    「咱們過幾日打道回府。」或許,帶楚映月回去,對他來講會是個「轉機」。

    「王爺!」韶淵面露喜色。至少,他總算光明完成任務,而非畏罪跟著主子潛逃。

    「回府前,你去辦件事——搜羅縣太爺的侄子吳尺,這傢伙荒淫亂民的證據,辦了他。」

    ***

    過了幾日,玄徹一行人將離開蘇州。

    楚映月能感受到玄徹周圍的氣氛變了,變得令她有些陌生。

    他的身邊多了個自稱護衛的年輕男子,對丹蔻的態度,也收起了邪氣的玩世不恭,僅是淡然告別。

    「身為王爺,您一點也不豁達。」丹蔻俏皮地對玄徹吐舌,趁楚映月走近前,壓低嬌嗓,沒讓她聽見。

    「豁達?要視人而定。」

    「故意和蔻兒親熱,看到她落寞、不開心,你就高興?」丹蔻指的,就是楚映月。

    「你多想了。」玄徹跳過丹蔻的疑問。

    楚映月手肘勾著包袱,來到他們身邊,丹蔻笑問著玄徹:「容我同楚姑娘話別好麼?」

    玄徹不語,漠然轉身往外走去,韶淵快步隨之。

    以為玄徹不悅,楚映月匆匆朝丹蔻頷首,抱歉一笑,連忙跟上他們。

    「楚姑娘,別忙,玄爺會候著你的。」丹蔻出聲喚道。

    「可是……」楚映月不放心地望向玄徹背影消失的廊榭轉角。

    「相信我,他會等你的!」丹蔻看進楚映月不安的眼裡。「若他真要丟下你,隨時都能一聲不響地走掉,包括你未到魚水樓時。」

    「他不走,不是因為我……」楚映月黯然道。

    他喜歡丹蔻,所以他遲遲不走。

    他想報復她,以洩心頭之恨,所以不會丟下她。

    同為女人,丹蔻何嘗感覺不到,輕歎了口氣……「你愛玄徹,對吧?」

    「你也愛他,也比我幸運。」楚映月悠悠回答,給了丹蔻肯定的答案。

    丹蔻有些受寵若驚,身為賣笑的花妓,楚映月並沒有以異樣的眼光看她。

    雖然她並不明白玄徹和楚映月之間的糾葛,但她看得出來,玄徹看楚映月的眼神,是壓抑、也是複雜。

    如果沒有特殊的感情,何必特地讓楚映月來魚水樓,就為了讓楚映月看見他們卿卿我我,直接甩了楚映月不是乾脆些!

    「玄爺是喜歡我沒錯,可是,你比我更有資格得到他的愛。」玄徹喜歡與她吟詠風月、暢談古今,但那不是愛,她很清楚。

    「不可能的……」她已經毀了玄徹原本會原諒她的機會與信任,現在他對她一定是更深的怨恨。然而最可笑的是,她漸漸的都要以為錯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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