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紀樂芸
他瞪著設計圖，心想如果全照她的意見做，這會是一間前所未見最可怕、品味最糟的房子，想到這裡他就心底發寒，而且這麼一來，以後大概也沒生意上門了。不行！他得設法把一些專業常識灌進她的腦袋，但在那之前，他問道：「還有什麼意見？」
向嘉瑜望著他好半晌，目光充滿懷疑。「你真的很有名、很大牌？為什麼一點主見都沒有？我說什麼你都說好？」
其實看到他原本的設計，又看到電腦立體動畫，她已經很滿意，這男人把她的新家弄得好漂亮。她剛剛只是隨便說說，試試他，想不到他竟然什麼都說好，什麼都全部改過。這男人真的是設計師？
還未等他答覆，她已先開口，「剛剛說的全部不算，我要你原來的設計。」
我咧！他簡直被她打敗，剛剛花了這麼多時問跟她討論，還這麼認真聽她的意見，努力想折衷的辦法，而她竟然一直在耍他？
他齜牙咧嘴的瞪她，看得她產生了危機意識，連忙聳肩說：「我只是實話實說。」他幹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閉上眼睛，他多希望睜開眼時，這個惱人的女人已經消失不見，她真是他的魔障，專門考驗他的耐心。「你確定沒有問題嗎？沒有需要更改的地方？」他問。
努力想了想，向嘉瑜回答，「牆上不要掛東西，其他我都可以接受。」
他點點頭，至少剛剛的討論還算有點意義。「等細部設計出來，我會冉跟你討論，關於廠牌跟尺寸，你有沒有意見？」
「嗯，沒什麼意見，是不是名牌無所謂，舒服比較重要。」她想了想又說：「還有，我想不用討論了，你的設計我滿喜歡的，你也知道我的預算，一切就全權委託你處理，行不行？」
其實他的設計風格她真的滿喜歡的，也真的很有「家」的感覺，她簡直等不及完工的那一天。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她總算說了句人話，駱勁軍想道。她喜歡他的設計，這讓他很高興，這一星期不眠不休的勞累總算有代價。
而讓他更高興的是，她倒真乾脆，不用再討論，就等著搬新家。這表示他不必再跟她見面了，真是鬆了一口氣，每次跟她見面，他都覺得自己少了一年壽命，再這樣下去他將沒有多久好活。
「那今天就簽約吧。」他立刻從電腦裡印出制式合約書。
向嘉瑜看了一下，有點擔心的問：「什麼時候付款？」總要等到她賣掉舊公寓才有錢付哪。
「先付訂金，設計費跟工程費的總額，施工前付一半，剩下完工交屋時付清。」
這樣的話，她大概要先周轉個一、兩百萬，到那時，舊公寓也差不多該賣出去了，應該沒什麼問題。向嘉瑜暗自盤算後，便拿筆簽下名字，蓋印。
當她蓋完印的那一剎那，駱勁軍總算鬆了一口氣，不是為錢，這筆生意跟他一向擅長的企業大樓和公共設施比起來，利潤是小巫見大巫，真正原因是他總算可以永遠的擺脫她了，以後除非是完工後若有問題會稍微處理一下，基本上他們不可能再見面。
他不禁想狂笑……
真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第五章
向嘉瑜抽了兩天空檔整理家裡，平常沒空整理，家裡其實有點亂。
她把雜亂的廢紙跟衣服該丟的丟、該洗的洗；把存折、印章一些較值錢的東西鎖進保險箱；冰箱裡的東西也清好了，新家那裡可沒有冰箱，她暫時得吃外食度日。然後她開始整理那些整箱整櫃的衣服，她決定，有空就要開始搬衣服到新家去好好整理。
由於跟仲介公司簽了為期三個月的合約，好把她的老公寓賣出去，但這麼一來，人人都可以進來參觀她的房子，她討厭這種感覺。
想了又想，她決定這陣子委屈點，到新家去打地鋪。雖然有點刻苦，不過一想到新家，她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且往好處想，她還可以順便監工啊，看他們有沒有偷工減料。
思及此，她忽然覺得有點餓，看看表，原來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待買了晚餐回到家，她隨手把老電視打開，其實也沒在看，只是有聲音感覺比較不孤單。
吃完晚餐後，她開始整理一些盥洗用具，雖然只要睡袋就能睡，但保養品、化妝品、鞋子、衣服等可不能少……隨便整理竟然也整理出兩大袋！女人就是這麼麻煩，她真希望下輩子自己不是女人。
經過清點，大概都齊全了。她停下來喘口氣，瞄向電視，此時電視新聞正報導政治人物的口水戰。「真是無聊。」她喃喃說著，拿起遙控器轉到另一台。
「……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台北市北景街一棟新建好的華廈發生火災，熊熊大火一發不可收拾，濃煙瀰漫了整條街，目前消防隊全員出動，正緊急救火中。請看SNG連線報導。」
向嘉瑜睜大眼睛，北景街？她的新家就在北景街啊！
她認真的盯著螢幕，不！不可能是她的新家，那條街新建好的大樓很多，她不可能那麼倒楣。
畫面切到SNG連線，記者後方火勢強烈，一名記者開始報導。
「據目擊者指出，火苗是從五樓竄出，起火原因還在調查，受困民眾共有六人，目前都已經平安救出。但由於火勢猛烈，大家可以看到，已經波及到隔壁的建築，整棟樓也幾乎付之一炬……」
向嘉瑜震驚得目瞪口呆，電視上被烈焰吞噬的大樓看來好熟悉，那的確是她的新家！她那剛買下還沒去住上一天的新家！
腦筋一片混亂的她，終於回過神，匆忙抓起鑰匙就衝出大門，她得去看看情況，老天，那是她全部的財產啊！
同一時間，駱勁軍在家裡也看到了這則新聞，他驚訝的張大眼睛，是向嘉瑜的房子！他低聲咒罵了聲，下禮拜就要開始施工，現在居然發生這種事？
向嘉瑜一定會發瘋，他知道她有多喜歡這個房子，他親眼見過她對房子憐愛的輕撫，也還記得她多麼擔心牆壁油漆脫落、蒙上菸味，而迅速的把菸熄掉的那一幕。
真該死！
他換上長褲，抓起鑰匙，匆忙出門，他必須去現場看看情況有多嚴重。
向嘉瑜火速趕到現場後，立即跳下車衝到巷口，此時消防人員已經把火熄滅，一旁有警察在維持秩序，還有一大群圍著看熱鬧的人。
刺鼻的煙味朝她陣陣撲來，雙腿虛軟、全身發寒的她，像遊魂一樣走到火災現場，眼前的景像是她永遠的惡夢。
華廈失去了原本磚紅色漂亮的外表，變成一棟廢墟，燒得一乾二淨，什麼都不剩，也燒光了她的期待跟希望……
向嘉瑜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大受打擊的她幾乎快站不住，她倒退一步，旁邊一雙手及時扶住了她。她回頭一看，是駱勁軍。
「你還好吧？」關心的問，雙手牢牢的扶住她的肩膀。
她沒去想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現在她的腦中容不下太多事，她只知道自己存了半輩子的錢，漂亮寬大的新家，就這樣全在她面前化為灰燼。
「一切都沒了。」一個深呼吸之後，她說。臉色慘白的她異常冷靜，因為她根本哭不出來，只有滿心的絕望。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個樣子讓駱勁軍的心一緊，感覺很難過。她的一切全毀了，照理說不可能那麼冷靜，一定是嚇呆了。
他陪她站了一會兒，看向廢墟，燒得真乾淨，他心裡也有點惋惜，這真的是棟好漂亮的房子。
五分鐘過去，他發現她依舊面無表情的直視著眼前的廢墟，還發現她衣著單薄，小小的肩膀不住地輕微抖顫，他皺起眉，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
天知道為什麼，這女人從第一次見面就一直讓他氣得要命，但是現在見她這樣，他真的不忍心，他沒辦法丟她一個人在這裡。
將外套脫下披在她肩上，他低沉的問：「可以走嗎？」
向嘉瑜轉頭看他，眼裡空洞洞的，好一會兒才點頭。
他歎了口氣，不管她之前怎樣氣他，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單獨回家，尤其她現在的精神狀況不佳，他很擔心她會出事。
「走吧，到我車上。」他在她肩上稍微使力，卻驚訝的發現她沒異議的跟著他走，駱勁軍歎息，這個打擊對她實在太大了。
到了車上，他開了暖氣，向嘉瑜的身體才漸漸溫暖起來。「我的一切，就這樣沒了。」她盯著窗外的廢墟，夢囈似的說。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這種時候說什麼「人生多美好」都是廢話。
想了會兒，他決定帶她離開這裡，一直待下去顯然沒有任何幫助。
「你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就在這附近而已。」
「嗯。」她還陷在可怕的夢魘中，新家、貸款、設計施工的費用……好多好多事，她現在沒辦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