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紀蘅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再問一次,只是聲音引太多的悸動而微微顫抖。
迎上他激動的雙眸,她不再逃避。「我有告訴你我懷孕了,問你願不願意給孩子一個名份,只是你選擇不要我們。」她淡淡地說,語調平和,全無淒楚與埋怨。
「什麼時候?為何我會沒印象?」他不可能在知道她懷孕的情況之下拋棄她,讓她一人單獨地承擔一切。
他急於否認的態度,若是在以前她一定會追根究底,然而現在已經不再重要了。
「就在鍾翟的婚宴上——你別急,我並無責怪你的意思。」她回答得雲淡風輕。
「啊!」當時他為他們兩人之間,似有若無的情愫困惑,在不願多想的情況下,刻意地對她粗聲粗氣,惡言相向。
天啊!我究竟做了什麼?怎會將一切弄得如此凌亂不堪?他依稀想起,當他追逐著新荷美麗的身影是,她似乎在他身邊問了一個問題,而自己又是如何以殘忍不屑的話語回應她,當時她的心一定在泣血!
「原諒我!請原諒我……」他將臉埋進兒子溫暖而柔軟的身體,藉以掩飾泛流不止的淚水。
她一隻手輕搭上他抖動的肩頭,輕聲地安慰道:「一切都過去了,我真的不怪你。」
強忍住淚,他抬頭看著對自己獻出一生無盡的愛的女子。「與我一同回去,讓我照顧你們母子倆……喔!是母子三人。」低頭看她微隆的小腹,期待著另一個小生命的降臨。
看出他眼中的期盼,她將安安放回推車,拉過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感覺得到嗎?他最近動得尤其厲害,我想又是一個活潑好動的小頑皮。」醫生已檢查出她懷的又是個男孩。
「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他聲音暗啞,她的逃避,令他心慌。
對於他的要求,她在心中謂然長歎,感到無味雜陳。「我不會阻止你們父子相認,但是我不會回去。」她溫柔地說。
「嫁給我!讓我們有個完整的家,這樣不是很好嗎?」她堅定的眼神,讓他萬分焦急,心底的渴望脫口而出,所有的自尊自傲完全瓦解。
「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她站起身,收拾著推車上的東西。「其實這要感謝你祖父,讓我得以不虞匱乏,悠遊自在的過日子。」
「給我一個機會彌補你!」他拉住她推著車子的手,她過於平和的態度令他不安。
「對於你所愛的人,你一向不吝於付出,這點我曾親眼目睹。」他與蘇新荷的甜蜜,歷歷在目。「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無所謂彌補不彌補。」反手握住他堅實的大掌。「我相信你會是個好先生、好爸爸,就如我所說的,只要你願意,我隨時可以安排你們父子見面。」因為他的焦慮,使得她向他一再地保證。
「你不相信我的話,對不對?給我一個理由!」他挫敗地抓亂頭髮。「告訴我要如何才能說服你,無論是什麼事,我都願意去做。」既然她愛他,為什麼要拒絕他?
他執拗不妥協的態度,讓揚兮百感交集,說了大半天,他還是不知道問題的癥結點呵!
黑瞳盈盈地對上他惶恐的眼神。「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我拒絕你的理由很簡單,只不過你不愛我罷了!」她盡量說得輕鬆而淡然,擔心讓他增添不必要的壓力,但是語氣中仍不免有一絲絲的期盼……
他剎那間僵住的身體,讓她的新微微刺痛。本就不該強求的啊!她告訴自己要釋懷。打起精神對他說道:「不嫌棄的話,晚上到家裡吃個飯吧!」
愛她?這個問題在他的腦海迸開後,騷動的心就一直不能回復平靜。見她伸出友誼的手,歡迎他的到來,讓他憂喜參半。
喜的是他們並沒有惡臉相向,也沒有口誅筆伐。憂的卻也是因為她如此的平和以對,讓他擔心她已經將他列入朋友的範疇中。
一直以為他今生所有的愛,都已隨新荷而逝,再也無法分與他人。可是當他聽見由她口中說出他並不愛她時,卻有一股衝動想要大聲抗議她的說法。只是即將衝口而出的話,在凝視她清澈率真的明眸時,又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
在還沒理清對她的感情前,不能說出不負責任的話,再傷她的心,他黯然地想著,卻也氣惱自己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歸向。
晚霞伴隨太陽西下,大地讓黑幕籠罩住。推著安安的揚兮,在久等不到他的回應時,已悄然走了一大段路,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驚駭她無聲無息的消逝,疾步追上她,與她並肩同行。揚兮回眸對他的舉動一笑,他們有默契地不說話,緩緩地向趙家走去。
趙媽媽對他的再度出現,表現出相當的敵意。一整頓飯下來,完全視他為隱形人,瞧都不瞧他一眼。
受到這種對待,讓從小就吃得開的李霽先頗不習慣,但是也毫無怨言,誰教自己做錯太多事,讓人留下壞印象。
倒是趙學央一徑地與他攀談,將揚兮生安安的過程鉅細靡遺地詳加敘述,最後還熱情地拿出安安自出生後,拍攝的一系列照片與錄影帶,讓他可以彌補沒有親眼看著安安成長的缺憾。
他反常的表現,使得一旁的趙媽媽不時發出不滿的嘖嘖聲。揚兮雖沒贊同但也不表反對,只是坐在沙發上,靜靜地聆聽曾經發生的一切。
今晚聽到的事,讓李霽先的情緒一直處在波濤洶湧的狀況中,她曾為自己所承受的苦難與折磨深深觸動他的心弦。
感謝的話溢滿心頭,他卻只能以眼神表達對她無盡的愧疚。
她笑笑地欣然接受,但是平靜無波的眼神依舊。這讓他備感挫折,卻也跨不過那到藩籬。
告別對他不理不睬的趙媽媽以及特別熱情的趙學央,她送他至屋外的停車處。
「揚兮,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等待了一個晚上,衝口而出的還是那句話。
滿天的星光燦爛,為這偏僻小鎮帶來一份特別濃厚的秋意。「在那件事情之後,讓我瞭解一件事:強扭的瓜不甜,愛情是無法強求的,也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有相同的回報。」她無聲地笑著。
「你……是說你已不再愛我?」他如遭雷擊,虛弱的聲音無力的顫抖。
仰望著天空,不讓盈眶的淚流下。「可悲的是,在經歷過許多事之後,我依然深愛著你。不管我再怎麼自我勉勵,該早日將這份感情遺忘,但我還是做不到。呵呵!感情不是說忘就能忘的,不是嗎?」回憶如驚濤駭浪向她席捲而來,她無助地忍受椎心刺骨的痛,終於流洩的淚水,好似在訴說她的委屈。
她落寞的身影,讓他不由自主地一股腦兒地將她擁住,圈在自己厚實的胸膛裡。「我知道自己不可原諒,竟然傷你如此深。然而,我們還有大片的光陰可過,難道要永遠活在悔恨中?」
她珍珠般的淚讓他心疼不已,他捧著她的嬌顏,細心地以雙唇吸吮不斷滑落的淚珠。
她睜開緊閉的雙眼,喃喃地說:「不要如此對我,不要再給我癡心妄想的希望!」
「別怕!這次我不會再玩弄你的感情。揚兮,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放心將心窗打開,讓我接近你、疼你、愛你!」他嘎著聲音,傾訴他的愛意。
他的話意外地止住她泛流的淚。「你的意思是你愛我?那你與蘇小姐刻骨銘心的愛怎麼辦?」突然的告白,令她有點傻氣地問著。
「關於這一點,我曾經反覆的問自己,對她究竟是愛,還是一種移情作用?如今她竟為我喪命——」他攬著她,輕輕地歎息。
「其實我很羨慕她,因為她才是真正擁有你的愛。你對我只是內疚而已,因此才會說出這些話。我承認我依然愛你,卻不希望這份愛帶給你壓力。」她搖頭表示不介意,並說出自己的看法。
「對新荷我是由憐生愛,也許是因為她太像我母親了吧!我現在才瞭解,原來我是將我母親完美的形象,以及對母愛的渴盼,全數移至她的身上。可是,你卻不同。你一直是我旗鼓相當的對手,無論在何時何地,你都能勝任任何角色。可能因為這樣,才使我忘了你也是一個需要保護、需要愛的女人。我知道我是一個很差勁的情人,新荷為我而死,我對她付出的卻不是真愛;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竟然事隔多時才能體會出,讓你為寡情的我嘗盡淒楚。唉!一向恃才傲物的我,竟讓心愛的女人獨自受苦,卻仍懵懂無知。我知道短時間之內,你可能無法瞭解我願與你共度一生的誠意,但是我一定會努力證明給你看的。」
第一次仔細而費心地剖析自己的情感,至此終於真正地明瞭自己的心。信誓旦旦地許下諾言,他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