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姬小苔
可是,上面所登載的就是真相嗎?她全身又是一驚,想起她剛剛嫁到華家,某些新聞媒體上諷刺性的新聞,除了諷刺他們是兩個勢力強大的家族聯姻外,還以嘲謔的筆調諷刺華德金是一樹梨花壓海棠……
倩宜又拿起了報紙,至少麥哲宇只是涉嫌,那麼她又何苦急急地定他的罪呢?也許,他是無辜的……但當她看到第二份時,她的心整個涼了。
上面不但刊有另一個被害人魏小貞的照片,還繪聲繪影地描述了他平常有涉足這些聲色場合的習慣,以及他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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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哲宇整整睡到黃昏,他醒了過來,雖然他的心中仍然思緒起伏,但比起昨天的惶惶然,已經好得太多了,至少,他不再那麼被驚愕、忿怒打擊得抬不起頭來。
陳太太比他意料中更早下班:「我告訴華夫人我女兒女婿要回國,得幫他們收拾屋子。」
「她——還好嗎?」也許是這句話在口邊盤桓得太久,也許是對她的思念太殷切,麥哲宇竟然衝口而出,講出口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你是說——」
看到陳太太那愕然又奇怪的表情,他知道她明白了。明白他對她的深情,但,還有什麼用呢?他已經——萬劫不復了。
麥哲宇心裡一陣黯然。萬劫不復——多麼好的形容詞,對他目前的處境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我相信——」陳太太咬緊了嘴唇,好半天才又開口,慎重地說:「如果你把實情告訴華夫人,她——很可能幫得上
忙。」
「不!」麥哲宇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千萬不能讓她知道,千萬不能。」
「可是她已經知道了。」陳太太搖搖頭,她那經常笑容可掬的臉上有一抹憂色,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在為她的女主人擔心。
「你說什麼?」
「我中午回辦公室時,她的桌上攤滿了這兩天的報紙。」
「老天!」他一撫額,冷汗沁了出來。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夫人——相當明智,她不會相信這種栽贓的。」
「她親口跟你說的?」
「不!她雖然沒有親口說,但我自認能瞭解她,她的智慧與道德良心不會容許她坐視這件事。」
「不要再說了!」驀地,他痛苦地打斷了她,好半天,才嘎啞的說:「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準備走了。」
雖然大廈屋頂不像底下一樣佈滿了警探或眼線,但這是大廈內部的正常通道,隨時有碰到住戶的危險,所以一出門後,陳太太走在前面,不斷張望四周,認為安全無慮後就給他打手勢,叫他快步通過,兩個人好容易上了頂樓,都有些氣喘呼呼,陳太太的心更是「怦、怦」直跳。
到了隔壁樓頂,再溜下去就輕鬆了,他很快地就下了十二層樓,大大方方地由大門口走出去,那個埋首吃便當的警衛對他的背影看都沒興趣看一眼。
陳太太把車停在預先約好的巷口,同時不斷閃亮著尾燈,算是暗號,他一下子就找著了,立刻溜進了後車廂,躺在椅子上面。
車子靜靜地駛出巷道,路有些顛簸,對於這種落難的狼狽,他頗有感觸,但一切都漸漸習慣了。
人的適應力真是驚人!他苦笑了,短短的一夜間他突然改變了身份、地位,甚至連一個安身之地都不可得,但他什麼也不怪,他要留著力氣搜求證據還我清白,他相信,那個日子一定不會太遠。
「陳太太,」他終於開口了:「有個叫做薇尚的女子俱樂部你曉得嗎?」
「曉得,」陳太太連忙答應:「我們夫人就是薇尚的會員。」
「我想到那裡去。」他在黑暗中緊握住拳頭,解鈴還須繫鈴人,金夫人脫得了干係嗎?
車子出了城後,陳太太把車停在一個僻靜的地方,讓麥哲宇坐到前座來。海濱公路在白天清新宜人,但到了夜晚,就有些陰森可怖,海濤聲遠遠傳來,還帶著幾分寂寞。
麥哲宇低著頭坐著,海濱的夜色使得他的輪廓更深,也更有個性,他正在把一些事情兜在一起,由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已經有些眉目了。
「多保重!」車子在一個長滿蔓葛的坡下停住了,陳太太誠摯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向她點點頭,就轉身大踏步而去,周圍白色的野花在夜中搖曳,顯得他挺拔的背影好孤獨。
好半天,陳太太才收拾起激動的心情回城裡去,她的任務完了,其他的就得全靠他自己了,但她知道,她永遠不會忘記他臨走的微笑。
這是她頭一回看見他的笑容,孤寂中,卻更成熟更有自信了。
陳太太的車快由省道開進市區時,一部警察車向她鳴笛,她乖乖地依照指示把車靠邊停了,心卻怦怦亂跳個不停。
「行照,駕照?」交通警員敲了敲她的車窗。
她遞了上去。
「你住在民生東路?這麼晚到哪裡去?」警察的表情充滿懷疑。
「回家。」
「我是指你剛才。」
「到郊外找插花的花材。」
「花呢?」
她將散置在腳旁,剛剛送麥哲宇下車時所摘的野花、蔓籐拿起來給他看。
「這都是野花嘛?你要插花為什麼不到花店買?」警察愈問愈不像話了。
「這叫做牡丹蔓,這種叫洋牛蒡。」她逐一解釋著:「都是原產在北美的珍貴花木,移植到本地後才原生化的,雖然一般花店不賣,但並不是野花。」
「老張,怎麼樣了?」巡邏車走下另一個警察。
「省一○——六四五號,正是這輛車。」
「你姓陳?」那個警員彎下身貼著她的車窗問。
「是!」她的心跳得更劇烈了,難怪警察攔她,又問東問西的,莫非——出了什麼問題。
「陳女士,請你下車!」警察說:「有人密報你今天在傍晚七點左右在朝鼎大廈搭載了一名可疑男子,我們希望你能去局裡說明。」
陳太太看了他一眼,雖然盡量保持風度,但有些氣得發抖:「警察先生,我是一個寡婦,雖然年紀大了,但也很注重名譽。」
第八章
麥哲宇繞著高高的土坡走,不時地用手試試圍在那兒的鐵絲網,終於發現了一個空隙立刻鑽子進去。好容易爬到坡上,遠遠地看見薇尚的建築物,他才站在樹下喘了一口氣。
他看著愈來愈皎潔的月光苦笑了,才不過幾個月前,他還是薇尚的貴賓,來這裡給那些附庸風雅的貴婦上課,但曾幾何時,他竟從名作家淪為了殺人犯?而且再到薇尚來,竟用這種方式。
但他並沒失去他的尊嚴!一個男人最需要秉持的東西,既然還在他身上和血管裡的血一起流動著,那世界上還有什麼可怕的?更何況,他仍擁有勇氣。他要去把那個將他逼進陷阱,欲置他於死地的人揪出來。明亮的月光隱進烏雲中了,到處都是幢幢的黑影,但是他卻充滿信心。
麥哲宇趔趄潛行,一路上,他避過了巡夜的工人,當狗朝他這個方向吠叫時,他心跳個不停,幾乎破裂,可是狗很快地就被急著去喝酒的工人給拉走了。他渾身冷汗從躲著的地方出來時,小蟲在野草叢中唧唧叫著,月亮又出來了,一切又恢復原來的祥和。慢慢地,他接近了金夫人的屋子,他貼著牆從後面的熱帶闊葉樹繞到了門口。
屋裡很靜,除了輕輕的音樂,什麼聲音都沒有,當他正考慮用什麼方式進去時,門開了,金夫人站在那裡。
「我等你很久了,進來吧!」她輕描淡寫地說著,臉上漾滿了詭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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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點什麼?」金夫人走進了小吧檯,玫瑰色的燈光與佈置極盡香艷之能事,尤其是牆上半裸的壁畫更撩人遐思。
「你很鎮靜!」麥哲宇在那張鑲金邊的軟椅上坐了下來,他承認,金夫人是個很可怕的對手,可是他已經進了陷阱,唯有放手一搏。
「為什麼不?」金夫人風情萬種地一笑。
「你不怕我殺你?別忘了報上說我連殺了兩個人。」
「哈哈哈——」她大笑:「那些笨蛋的話能聽嗎?」
「你很得意?」
「大文豪光臨寒舍,自是蓬蓽生輝。」
「你為什麼殘害兩條人命?」
「哦?」金夫人對他的指控一點也不在意,她把剛調好的酒放在他椅邊的小几上,蓮步款款地回到她的沙發上,斜倚在那兒,懶洋洋的姿態十分性感。
「麥先生,你的問題真多。」
「這些問題都是你造成的。」麥哲宇站了起來,向她逼近。
「是嗎?」她翹著的右腳撐開金色高跟拖鞋,審視著腳趾甲上的大紅蔻丹。
「是你幹的!但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陷害我?」他咬緊了牙齒,從一進來,他就為她蠻不在乎的態度感到忿怒,但是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被激怒。
「你預備怎麼辦?」
「我要洗清自己的冤枉。」
「那你就太天真了!」金夫人爆出一串大笑!「你以為你是怎麼進來的?還想用同樣方法出去?」她冷冷地看著他,然後輕擊了兩下掌,一幅壁畫迅速的移開了,裡面竟然出現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