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且伴薔薇

第25頁 文 / 姬小苔

    「當然相信。媽祖娘娘最靈驗。」她把我拉到寺外的石牆,才小聲說,「你看,有這麼多的人誠心誠意地拜她,已經拜了一兩百年,就算她原先只是塊石頭,都會有超感應。」

    她又成為玄學專家了。

    第八章

    我去喬琪家門口等小露,一直等到了四點,幼稚園的娃娃車都沒過來。

    我心裡奇怪,打電話去幼稚園問。

    「不會吧!我們的校車很準時的!」接電話的小姐告訴我。

    「車沒來。」我堅持。

    「你再告訴我一遍小朋友的名字……喬小露……」她那邊發出翻動紙頁的聲音,然後突然振奮了起來,「咦,喬小露今天根本沒來上學嘛!小姐,你貴姓?你是誰……」

    我掛斷電話,還聽見她尖銳高亢的聲音在空中響。

    小露沒有上學?生病了?還是我偷偷帶她去吃漢堡的事被發覺了?

    我不敢打電話到喬琪家問,如果孫國璽知道了,並不是好事。

    我約海倫出來。她帶來一個大野餐籃,裡面裝滿了我要的東西,針線刀剪,一項不缺,還有各色綢緞。非常精緻。

    「這些都是我去要來的,漂亮吧?」她在表功,「有的還十分名貴,是做禮服剩的。」

    「謝謝!」我接過那一籃布。

    「你若肯說實話,我可以幫你賺許多錢。」

    「什麼實話?」

    「你改行做玩偶設計啊!你馬上會有單子。」

    「我怎麼敢跟你說實話?」我笑,「海倫,我連線都不會穿。」

    海倫真是個好朋友,籃子裡還附有穿針器,指頭只消在彈簧處按兩下,線便唆唆而過。原來電影上慈母顫抖的手、微瞇的眼是神話。

    我把針線活兒帶回去做。陳誠下班回來時,我正伏在他的桌上畫紙型。

    「你在做什麼了」

    「衣服。」

    他看了那麼小的紙型笑了:「你有什麼特別的秘方可以減肥?」

    我沒空跟他說俏皮話。千辛萬苦地畫好了,拿起剪刀就剪。

    他早把洋娃娃抱出來,用各色緞子配色。他最中意的是一塊粉紅色的閃光綢。

    我不相信小露會喜歡無敵超人。

    「我會抿褲角。」他又自告奮勇。

    他把我的千秋大業跟抿褲角相比。

    「為什麼不去吃晚飯?」我歎氣。

    「我減肥!」他笑得高興,「這塊布給我做襯衫剛好。」

    做襯衫的口袋剛好。

    「別吵我。」

    「公平點!這是我的房間。」他委屈地說。

    我這才發現自己坐的位置是他的床,面紅耳赤地逃了出來。

    「我幫你串項鏈總可以吧?」他從玻璃盒中取出五光十色的珠子。

    我隨他玩去,但那雙大手竟十分靈巧,三弄兩弄,做出條十分精緻的手釧。

    「喏!送給你!」他把手釧往我腕上套,隆重地像那是鑽石鐲子。

    套完了,我繼續縫我的飄帶和花邊。

    「怎麼不說好看?」他滿臉受傷的表情。

    「好看。」我完全心不在焉。

    「你敷衍我。」

    「還要怎樣?」我只好放下針線。

    他逮著機會,迅速地在我頰上印了吻痕,然後傻笑。

    沒有比一個三十歲的男人這般跟你傻笑,更動人心魄的的了。我脹紅了臉。

    「你坐在那裡縫衣裳,真像一個完整的家……我好喜歡。」他非但不道歉,還更語無倫次。

    我不是誰的新歡,也不做過度期,我提起籃子就走。

    「我說錯話了?」他在後頭失望地喊。

    我關起房門。過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回頭一看,窗子被推開了,他用根丁字尺挑了件白內衣在那裡搖晃。

    我大笑不能止,他這才「萬分害怕」地從牆下伸出腦袋來探看。

    「嗨!」他說。

    「嗨!」我停住了笑。

    「我們講和。」

    「投降者對勝利國有什麼貢獻?」我板起臉。

    「明天早上換我做早餐。」

    「我要吃TunaFish和木瓜。」

    「冰箱裡沒有木瓜。」他是個標準的住家男人,盡量不在外頭應酬。對家中存糧瞭若指掌。如果發生核子大戰,我希望能和他在一起,他懂得如何貯備糧食與求生。

    「沒有就去買。」

    「你陪我。」

    「沒空。」我已經快縫好娃娃的小裙子了,實在是漂亮,我開始相信自己是天才。

    「你真應該到樓下的超級市場去看看,新到的一種藍梅聖代,好吃極了。」他在遊說我,他是個世界級的騙子。

    「我怕肥。」

    「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會有危險。」他愁眉苦臉。

    這是什麼?險惡的秘窟嗎?隨時都會有鐘樓怪人來訪?我笑出聲來。

    他只好一個人去買木瓜和藍梅聖代,但門才關上又跑了回來。在那裡學貓叫。

    他學得實在象,讓人相信他已被九命怪貓所附體。

    「什麼事?」我打開門歎氣。

    「我一個人不敢去超級市場,我好害怕。」

    超級市場裡的鏡子也是超級明亮,令人無所遁形。我沒化妝,在太陽底下看起來年輕,在這卻面青唇白,跟白馬王子走在一起,著實自卑。

    我急急拿了架上的木瓜就要走,陳誠房東卻悄悄地告訴我:「別拿那個,不會甜的。」

    「你怎麼知道?」

    「木瓜告訴我。它說它只是外表好看,裡頭是苦的……」

    「胡說。」

    只見他拿起木瓜,東看看,西捏捏,最後揀了個麻麻癩癩的。

    「你沒弄錯吧?」

    「不甜我我。」

    「那——這個呢?」我拿了一個哈蜜瓜。他接過去,深深地嗅了嗅,然後放進籃裡。

    「你做過農夫還是賣過水果?」我問。

    「這是小常識。」

    「你讀家政專欄。」

    「不!我讀整本常識百科。」

    我碰了一鼻子灰,是自找的。人家是讀書人,深知讀書的妙用,所以能落實在生活上。我不識之無,所以樣樣吃虧。

    我們又買了桶裝的冰淇淋、鮮奶、橙汁,最後還買了張浴簾。

    「浴室那張浴簾已經褪色了,你看,這張多漂亮!」他指著一張黑白相間的。

    我希望他要買便買,千萬別站在這裡窮蘑菇,萬一有人撞見,還真難以解釋。

    但就有這麼巧的事,張祥瑞竟向著此地而來。我來不及躲,只有跟他面對面,他也一樣地尷尬,只好跟我打招呼,而這才看見站在我身旁,挑揀浴簾的陳誠。

    不知情的陳誠,還偏偏拿浴簾給我看:「怎麼樣,就這一塊吧?」

    張祥瑞泛起—個古怪的微笑。我真希望地上能裂開一個洞,好讓我進去避難。

    「你怎麼啦?」張祥瑞走後,陳誠問。

    「沒什麼!」我的名譽已經敗裂,用不著遷怒於人。

    我們回去後,我繼續縫娃娃衣服,陳誠做超級東方百匯。

    他所讀的百科全書,包括水果雕切。那杯百匯捧到我面前時,著實讓人眼睛一亮,只可惜我吃不下。

    「不好吃?」他很失望。

    「我不吃晚飯。」

    「冰淇淋不是晚飯。」

    我一陣心煩,針刺到了手,血流了出來。我用力一擠,把血沫子整個擠了出來。

    「你流血了。」他大驚小怪。

    這也叫做是傷?也叫做流血?我笑:「血擠出來就不要緊了。」

    他慌慌地拿了碘酒跟棉花棒,還預備用QK繃裹緊我的手指。

    「裹起來我怎麼縫?」

    「我幫你縫。」

    我沒這個福氣。讓大工程師這樣對我。

    「我回房去了。」我把籃子又提回房裡,一心一意地縫。

    完工後,已經半夜了。

    「可以看看嗎?」陳誠還沒睡,聽我開門,就從他房裡探出頭來。

    我把娃娃抱了出來,粉藍色的緞子,細紗蕾絲,層層堆疊,華麗的裙子似波浪一般。

    「越紅!」他看著我,燈光下,那張英俊的臉有種讓人不敢逼視的光芒。「我一直希望能有一個好好的家。」

    「你不是有嗎?」

    「我父母的家?那不是家,那是戰場。」他笑了笑,「我不跟我兄弟以外的人說他們的壞話。」

    「如果你願意,你會有一個美滿的家。」

    「你確定?」

    「你的人品、學識、工作都高人一等。」

    「這是你評估一個人的條件?」他捉住我的手。

    「評估房東的條件。」我躲回房間。

    幼稚園的娃娃車在三點半時經過喬琪家門口,但並沒有停下來。

    也許小露今天又沒去上學?

    我抱著洋娃娃,再也耐不住地去打電話。鈴聲一響,就有人接,是小露。

    「小露,你怎麼沒去上學?」

    「林嫂不讓我去。」林嫂是喬琪的女傭。

    「為什麼?」

    「她發現我去吃漢堡,罵我。」小小人兒,難為她說得字字清楚。

    「姊姊要送洋娃娃給你,怎麼辦?」

    「林嫂去買東西了,現在沒人在,我幫你開門。」

    我上了樓,小露立刻開了門:「快進來。」

    把洋娃娃給她時,她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抱著不放。

    「喜歡嗎?」

    「好喜歡。」她親吻著洋娃娃,珍惜地摸著洋娃娃粉紅色的臉龐。

    「其它的娃娃呢?」我在她的房間內張望了半天,除了一張床、一個壁櫥,什麼都沒有。

    「沒有啦!」

    十一喬琪在虐待這個孩子!我真不懂她既然對孩子沒興趣,為什麼還讓她去上幼稚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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