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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姬小苔

    他是不能任她這麼跑走的,他要追上她,要帶她回家。

    由於視線被淚水遮蔽,她慌亂地一腳踏進了內灣的海水中,心緒陷於不可控制的迷亂中。鹹苦的海水使她大咳大嗆,困難得不能呼吸,秦子玉自她身後一抱,把她弄回到沙灘上,兩個人才渾身濕淋淋地站了起來。

    她的面孔慘白,驚悸的光芒彷彿世界末日來臨,當秦子玉不知不覺地憐愛地抱住她時,她放聲哭了出來。

    那是忍了很久很久的眼淚與哭聲。

    「沒有事了!沒有事了!」秦子玉輕輕拍著她,他強盛的生命力與男性的體溫,透過了濕粘在身上的薄衫,一直傳進了她的心胸。那種孩子氣的依賴與恐懼,使她也反轉身,緊緊地抱住了他。

    不知道為了什麼!

    也許是心靈的無依,也許是感情的傷痛,想想在熾旺的爆發後,把小小的頭深深地埋進秦子玉的懷中,在回去的路上,就這麼閉上眼,疲倦地睡著了。

    海濱遠去了,又回到紅塵。

    秦子玉不能讓她這麼回去,只有把她帶回家。

    他的父母都在美國,所以他這次回來度假,跟他舅舅借了一棟歇夏的小別墅,就在離城市不遠的郊區,因為他習慣任何事情都由自己動手,所以除了一個每週來打掃三次的工人外,平常只有他一個人住著。

    「想想!」他把車子駛進車庫,輕輕地推著她。方纔的海濱之遊,使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縮近了距離。

    想想睜開了眼睛,當發現自己是熟睡在他的懷中時,頓時羞澀得紅了臉,馬上坐直。

    秦子玉有些後悔這麼急就推醒她。她的睡態多麼的美啊!那白嫩得幾乎透明的臉龐、輕垂的眼瞼,有種少女的憨萬言書,淡淡的淚痕在密黑而鬈曲的睫毛下,猶如晨花間晶瑩的露珠,高而挺的鼻子,使人真想吻她,告訴她她的美、她的純……還有那醒時總是微倨,睡時卻微往上翹,完全放鬆的唇角,宛如在初春綻放的紅櫻……

    「這是哪裡?」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流轉之間,光彩四射,把秦子玉看得都有點呆了。

    「你需要好好地洗個熱水澡,再把頭髮、衣服弄乾,不然伯母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往很壞的地方去猜測!」他完全恢復了文質彬彬的教養。

    「嗯!」她順從地點點頭。

    當他替她開了車門,扶她下車,再很自然地挽起她的手時,她沒有拒絕,那彷彿是種默契,也彷彿是由於命運。

    雖然他說過命運要自己創造,而緣分卻往往不能由自己來作主。

    小別墅中有兩上設計得很雅致的化妝間,秦子玉替她開燈後,她忽然有些猶豫地轉過身。

    「可不可以先借我一件衣服?」

    秦子玉覺得很為難,他的生活向來很保守,教他臨時哪兒去找女用的衣服來呢?

    「你的襯衫也可以。」她低下頭,輕聲地說,那純純的嬌羞,把整個臉孔都染成淺霞的一層粉紅。

    少女氣質上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使得他的呼吸不禁急促了,這一瞬,他真想不顧一切地吻她,毫無褻瀆地吻著她的嬌羞可愛,用吻來讚歎她的美。

    他迅速地去衣櫥中找了件乾淨的新襯衫。

    她有粉紅色的浴缸中放滿了熱水,蓬蓬的熱氣氣氤氳著,瀰漫了整個室內,自動除濕的鏡面卻仍明潔地現出她的影像,她怔怔了看了好一會兒,才無力地把身體靠在冰冷的鏡面上。

    如果她不曉得她要的是什麼的話,她會顫抖。

    但她即使知道,她也一樣抖個不停。

    她需要愛情。

    不知為何如此地需要。

    但所有的渴望都因為今天而爆發了。

    她流著淚微微地笑了起來,走到浴缸邊,跨了進去,然後坐在裡面,雙手緊抱著膝蓋,低下臉讓熱騰騰的水浸潤著因流淚而涼冰冰的面頰。

    她一直在哭著。

    那天生的野性升上了眼睛。

    那野性將賦予她新的生活,也可能注定要迷失。

    她在秦子玉觸碰她的那一剎那間,就知道了自己。

    雖然截至目前並沒有發生什麼,但將會發生,她要哭著和過去的自己、呆板的生活告別。

    卡地亞的出現只是個預兆,但那時的她委實太年輕,現在,是正式的開始。

    是彼此不知的親生父親賦予她的本性,就要奇異又自然的緣分中復活,那是消逝的生命給予的遺傳,給予的再生見證。

    她穿著秦子玉寬大的襯衫走進了客廳,濕淋淋的頭髮順眉而披,宛若剛自神話的泉中逃出的水精。

    她赤著腳,在地毯上走著。秦子玉放下手中的雜誌,瞧著她纖細白膩的足踝和剔透玲瓏、幾可入畫的腳趾。

    「有沒有熨斗?我剛把衣服用烘乾器烘乾,可是找不著熨斗。」

    「我也不知道,我的衣服都是按時由洗衣公司收去洗的,不過我想儲藏室中可能有,但是你會用嗎?」他站了起來,在她身上,盈盈地有股剛沐浴過後的香氣,使他幾乎不能正視。

    「嗯!我在學校時都自己熨的。」她點點頭。

    兩個人在儲藏室的櫃中找到了熨台和熨斗,他就幫著把熨台拿到客廳。

    當她把關找插座時,低下了身子,那件襯衫隨著她的動作而飄蕩起來——秦子玉的個子本來就高,即使是很合身的襯衫穿在她身上也空空蕩蕩的,而且長得直遮到她的臀部,露出光滑勻稱渾圓的大腿,那股說不出的韻味已經使他目眩神搖,幾乎不能自己了,她這一蹲下身去,更是美得令人發癡,他只有強迫自己別過臉去。

    「幫我移一下那只椅子,插頭在椅子背後。」她在一隻桃花心木的古董椅子旁邊說。

    他只有走過去,那沁人肺腑的香氣又飄來了,那樣淡,卻是這樣的幽香啊!他屏住了呼吸,但是她為了看得更清楚些而湊過來的頭,無巧不巧地正好靠在他胸前,毫不知情地張望著。

    「想想……」他再也無法抑制那股衝動,癡癡地伸手抱住了她。

    想想起初吃了一驚,但只是一瞬,那雙美麗的黑眼珠,就又現出奇異的光芒。她抬起頭,注視著,彷彿在這一刻,要認清楚擁抱著的是誰。

    她曾有過愛人吧!他看見那一眼包含的意義,有點痛苦地想。少女的任性有時會殘酷的比較哩!

    她一直睜著大眼睛瞅他,看得他狼狽了起來,不覺放鬆了手。

    想想卻握住了他那雙溫暖的、棕色的大手,輕輕地,如情人一般地握住。那香氣使他暈眩,使他迷惑,也同時令他欣喜。

    幸福降臨般的欣喜。

    「我喜歡你,但是我不愛你,知道嗎?這一輩子我不會再愛任何人!你還決定要我嗎?」她一個字、一個字無比清醒地說著,伴著的是可怕的冷靜。

    「我是很認真的!」他再次抱緊了她,到現在他才發現,過去的二十七年是多麼的寂寞,他在找她這樣的女孩已找了許久,雖然她現在把理智和歡樂分開,可是他並不會因此而受傷。

    他永遠記得一句格言——有自信心的人能夠做到一切,所以不會因小挫折或失敗而受損。

    她任由他抱著,心中最明白的是她已經變了,不過不知道的是自己戴著什麼樣的面具。

    是反叛?是報復?

    也許都不是,只不過為了那狂野的本性罷了。

    他溫暖的唇輕輕覆蓋了上來,那是一種極難得的溫柔。迷惘著的想想,現出了笑容,以後的日子,孤獨寂寞大概不會隨便再出現了吧!

    「我愛你!」他克制不住地囈語著。

    「我不愛你!」她輕輕地在心中說。

    她是再也不相信愛情了!那不過是極幼稚的幻想,你只要再敢相信第二次,就注定會粉身碎骨。

    如果像這樣的遊戲,會有快樂的話,她喜歡參加,但若有後果的話,那就讓普湄湄去傷腦筋吧!

    傷腦筋是保持她青春永駐的秘方。

    因為對方是她所選擇的。

    不是嗎?她這樣慎重地把林其平當做垃圾似的丟棄,挑選了家世、才貌相當的男孩子來。

    怎麼說也該讓她難過一下的。

    想想一點也不拒絕地讓他的唇渴望地一寸寸移動……而且配合得很好。

    她發現自己被埋沒太久了,她有著很優良的稟賦。

    夜,漸漸地在窗外窺伺著,然後整個地來臨了,不敲門地強行進入,地球就這樣失去了白晝。

    在最激情的一刻,柔和與迷失使得她輕聲叫了出來。

    初戀也無可避免地變成了灰燼。

    那灰燼在周圍不安地飛揚著。

    她睡著了,在他來自內心的溫柔中。

    很奇怪,沒有絲毫的愧意,也沒有做惡夢,只是讓思想陷於完全的空白,如嬰兒一般的酣睡。

    這是一個很安全的港灣,有一雙非常強壯的手臂在保護著她,為什麼不滿足地睡去呢?

    秦子玉卻沒有辦法讓自己無憂無慮地睡去。

    他有點恐慌,所有知道要負的責任都湧了上來,但更多的是驕傲,因為他負得起任何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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