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暉蘭
「你求我?你拿什麼身份來求我?你還有資格求我麼?」雷冷冷的聲音讓人脊背生寒。
「我……我知道我沒資格,我對不起你……但當初如果不那麼做,我真的會崩潰的。我只剩下一個軀殼,只有離開,我才能重新把生命找回來……」
我愣了一下。他們對話的內容……好奇怪。而且,這把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鈞霆,」她急切地說,「我沒有忘記過你,我們還可以從新來過……如果你真的為寧寧好,就讓我見見她,難道這一點點母親的權利我也沒有麼……」
「噹啷」一聲,我的隨身聽掉在了地上。
樓下的兩人一同轉向聲音的來源處……我忙把門撞攏。
「咚」一聲之後,我渾身乏力地坐在地上,後背緊貼著堅硬的門板,彷彿那是唯一的支撐。
是她!在門合攏的一瞬間,我看到了。那張美麗的、記憶猶新的、只要見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記的臉龐——丁蘋……
這就是答案了。為什麼「四次元透明空間」的設計會出現在雷的書房裡,為什麼雷向學校請假也要出席弗尼托爾斯的展銷會,還有……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為她姓丁!因為她和寧寧是那麼的相像!那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真的是她麼?寧寧失蹤十三年的母親?一個事業成功的女強人?
雷是知道的……他一定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想到他有所隱瞞的「故事」,我的心痛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一陣逐漸迫近的腳步聲。是雷!他上來了……我忙伸手把門從裡面栓上。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只知道自己無法思考,無法冷靜,亦無法抗拒這種下意識的反應。我不能見他,至少現在不行
腳步聲停在門前。短暫的沉默後,雷輕輕敲了敲門。
「孟帆?你在麼?」
在又如何?我苦笑。
他停止了敲門,卻用平靜而篤定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的。如果你不想聽我的解釋,就在門上敲一下,我立刻離開。」
我飛快抬起右手,向後拍去。但是,在接觸到門板前的一剎那,我猶豫了,手……進退兩難地定格在半空。就……聽聽他的解釋吧……我把眼睛閉起,又一次讓門板支撐起全身的重量。
「你不敲,就代表願意聽我的解釋了?不回答也不要緊,我知道你在聽。」
雖然隔著一道門,我仍能想像出他篤定的眼神。還有什麼不在他掌握之中的麼?
「我並沒有欺騙你,只是隱瞞了一些內情。有些事,我覺得不說出來比較好,因為我怕你誤會。相信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我依然默不作聲。
「沒錯,丁蘋就是寧寧的母親。我也是不久前在弗尼托爾斯的展銷會上見到她後才確定這一點。因為,她以前的名字是丁柔,丁蘋是她出走後改的名字。」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期待我的反應,但我唯一的反應就是沉默。不是不願開口,而是即使開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他只得繼續道:「我不知道她會來找我,更沒想到她還想見寧寧。我從來沒原諒過她生下寧寧,卻又放棄寧寧這種既不負責又自私的行為,我不會把寧寧交給她的。」
「為什麼呢……」我低喃。
寧寧的母親出現了……她從來就不曾消失過,也沒有忘記寧寧,不是嗎?
「孟帆?你在說什麼嗎?」雷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我的耳朵。「你想說什麼,就大聲說出來,或者把門打開,好好聽我解釋。」
「我在聽。」我勉強提高音量,卻無法讓語氣恢復活力。
「你不想出來,我不勉強你,但晚飯一定要吃,我叫元嫂給你送來。」
說完這句話後,門外便沒了動靜。
他大概下樓去了……我鬆了口氣。同樣是把自己鎖在房裡,有沒有他站在門外的感覺竟是那麼不同。我不曉得自己在逃避什麼。他麼?他不打我,不罵我,我為什麼要逃?那麼,我是害怕面對真相了?因為丁蘋的出現?是了,是她的那句「我沒有忘記你,我們可以從新來過」,是他眼中那抹煎熬的痛苦,是他們共同擁有的一段過去……這才是我真正怕的。
從來沒有很認真地想過我到底有多愛他。對我而言,愛就是愛了。因為愛,所以會惦記,會思念,會回味……但這一刻我卻明白,愛也可以很苦的。心底那種慢慢撕裂開的疼痛,蔓延至指尖的恐懼,滲透每個毛孔的孤獨……如果我不愛他,或是愛他少一點,這種痛苦是不是也可以少些?
遲了,因為我已經愛上了他。
把頭埋進膝蓋,我抱緊自己,卻仍忍不住微微顫抖。空蕩蕩的房間突然安靜得可怕,好冷……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再一個人!
不知哪兒來的力量,我猛地跳起來,拉開門朝外衝去……
碰!
我還搞不清是怎麼回事,已被面前的不明物體撞得眼冒金星,又在強大的反彈下跌坐在地板上……
好痛……我摸著幾乎扁掉的鼻子,一股熱流衝上眼眶……
「你還好吧?」
一定是撞暈了,我怎麼會聽到雷的聲音?他不是走了嗎?
就在我抬起頭的同時,我的腳離開了地面,身體也離開了,眼睛對上一雙再熟悉不過的黑眸。
「雷?」真的是他……
「怎麼這麼不小心?一出來就往我身上撞?」穩穩地托著我,他舉步朝樓下走去,邊走邊問:「撞疼了沒有?」
看著他神色自若的側臉,我一句話也說不出,眼淚倒決堤一樣湧了出來。
「別哭……鼻子很疼嗎?」他柔聲問。
我點點頭,又排命搖頭。
「到底撞到哪兒了?告訴我,我幫你揉。」
我指了指心口,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你……你要勒死我了……」雷發出窒息一樣的聲音。
我連忙把手鬆開,卻在下一秒聽到他的輕笑。
「小笨蛋,這麼容易騙……」
羞氣攻心,我握起拳頭使足力氣朝他身上打去……
他絲毫沒有躲閃的打算,反而抱著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定「打吧,讓你打個夠。等氣消了,再靜下心來聽我解釋。」
我賭氣把臉扭向一旁,不說話也不看他。
「原來你也是有脾氣的。」他突然說道。
我一言不發地盯著茶几上的煙灰缸。
「這是個好現象……」
我挑眉,不曉得他何出此言。有脾氣是好現象?這是哪門子真理?
「這讓你看起來比較像個正常人。」
莫名其妙!我哪裡不正常了?
彷彿聽到我心裡的聲音,他接著說道:「你太經常表現出理性的一面,要不是我觸覺敏銳,我可能會以為你是缺乏感增的。」
「抗議!」我生氣地轉過身,「感情不外露和缺乏感情不能劃等號!」
「你終於肯說話了。這是否表示你現在已足夠冷靜面對我也願意接受我的解釋了?」
我一皺眉,胸口又隱隱作痛起來。「你還要解釋什麼呢?還有什麼好解釋呢?一切都再清楚不過……」
「不對!」他大聲打斷我。「你什麼也不知道。你不過聽到我和她的幾句對話,就認定我罪無可赦?你太天真,也大自以為是了!」
「你……」委屈的感覺在心裡翻騰。到底是誰的錯?為什麼我一定要坐在這裡聽他大聲數落我的不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好過分』,對不對?其實你根本不必開口,你心裡想的東西全寫在臉上。」
「你豈止過分,你簡直……簡直……」我想找一個更惡毒的字演來形容他,卻因詞窮而接不下去。
「我承認這一次錯在我,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又知道?」我輕哼一聲,對他的武斷已見怪不怪。
「你以為丁蘋是來與我再續前緣的,對不對?」
我一呆,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直接。「難道……不是麼!」
「不是。」
如此簡單的回答當然不足以吹散我心頭的疑雲,我追問道:「『我沒有忘記過你,我們可以從新來過』,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別告訴我這是你們特有的問候方式。」
「這是她想見寧寧的借口。」
「就這樣?」
「就這樣。」
「真的?」
「真的。」
我沉默了。我該相信他麼?心底一個聲音在說:「相信他吧,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相信他不會欺騙你……他不是最恨人不說真話麼?他一定不會傷害你的。相信他,至少……至少你會好過一些……」
思及此,我抬起頭迎視他的目光:「告訴我,你們有沒有『過去』?」
「你指什麼樣的過去?」
我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清清楚楚問了出來:「你……有沒有愛過她?」
「如果我說沒有,你相信麼?」他反問道。
不知是不是心裡的不安影響了我一向準確的判斷力,我始終看不清他幽深的眼眸後究竟藏著些什麼。彷彿有一層薄霧擋在中間,我可以依稀看到某些東西,卻又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