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黃蓉
「何止一陣子,」老婆婆拈起一隻金鐲子相了又相,「這些足夠我們用一輩子也用不完。」
「是嗎?」楚綾絹很假仙地咧齒一笑,「夠用就好。你們把東西先收起來,這裡有好多吃的,慢慢享受,我再出去請霍大人幫忙找個丫鬟回來服侍你們。」
「你……你真的見過霍統領?」練老伯只聽別人提過,那霍元樵氣度雍容,武功高強,自己卻苦無機會瞻仰他的英姿。
「見過,不僅見過,還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楚綾絹一不做工不休,乾脆吹牛吹到底。「否則你想他幹嘛給我這麼多的寶物,還親自送我到大門口?」
「當真如此?」練老伯對她崇拜得無以復加,「女俠果然天資聰穎,慧黠無雙。」
「哎!別老是女俠長女俠短的,我叫楚綾絹,以後你們管我叫阿絹就可以啦。」
「是是,阿絹女俠。」
「又來了。」楚綾絹沒時間再跟他們磨菇下去,她必須趕快回去將秦翠如弄出霍府,再騙她來練家當丫鬟,為她老哥贖罪才行。「我跟霍大人有約,先走了。」
「記得代我們向霍大人問好啊。」
「沒問題。」
***
楚綾絹前腳才躍進新房,霍元樵後腳接踵躍上屋簷,眼睜睜的看著她既偷了他的錢財,又抓走他的新娘子,竟一點也不在意。
「錯了!錯了!」秦翠如嚷道:「這條路不是通往相國府的,右邊那一條才是。」
「誰告訴你咱們要到相國府的?」楚綾絹不理她,兀自擒著她往前走。
「咱們不去相國府去哪兒?」秦翠如自小受盡寵溺,她父親對她尤其百依百順。她原本打的如意算盤,是先回去向她父兄告狀,請他們好好給霍元樵一頓排頭吃,要他得加倍疼惜自己,然後再重新回到霍府,當她的少奶奶,畢竟霍元樵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最佳夫婿人選,就這樣把他「休掉」,未免太過可惜。
「你這條命是我『撿』來的,我愛帶你上哪兒你就得跟我上哪兒。」
「撿」多難聽,她又不是小貓小狗,適合用如此粗俗的形容詞嗎?
「話不能那樣講,如果我不肯跟你走,憑你有辦法把我『撿』起來嗎?」說著,竟然大剌剌地當街蹲下,並且擺出一副有本事來撿我的表情。
「以為賴在地上我就拿你沒轍嗎?」楚綾絹冷笑三聲藉以襯托出秦翠如的幼稚無知。
有沒搞錯,她是靠什麼打拚出一片江山的?雖然老天爺狠狠開了她一個大玩笑,把她丟到這個經濟頗蕭條,社會挺不富裕的年代來。但神偷依然是神偷,俠盜仍舊是俠盜,區區一名發育不良的相國千金算什麼?即使是一頭大母牛,她照樣「拎」起來,扛著到處走。
「兩手舉高。」
「幹嘛?」她不說還好,一說秦翠如反而將雙手環抱胸前,怎麼也不肯舉起來。
「看過人家宰雞沒有?不是抓著翅膀,便是拎著雙腳。你是要直著讓我撿呢?還是想試試倒栽蔥的滋味?」
那麼不人道。「我……我都不要,我要坐轎。」
「作夢吧。」楚綾絹一矮身,倏然握住她的手臂,輕輕鬆鬆地扛上肩。
「你,放我下來,我的手快斷掉了啦。」秦翠如作夢也料想不到,居然有人敢以這麼粗野無禮的方式對待她。
「你不是要我撿?我現在不就正在撿你嗎?」
「我……」天啊,痛死了,秦翠如怒火中燒,卻又不得不軟語求饒。「好,我跟你走便是,你,你先把我放下來。」
「噢!」楚綾絹緊急煞腳,迅速鬆手,害秦翠如整個人「咚」地一聲,摔得鼻青臉腫。
「要死了你!」她跌坐在地上,哭喪著臉,「我這金枝玉葉,哪禁得起你這樣折騰?」
「少廢話,起來!」哼!這樣禁不住,那些被你們一家子害得慘兮兮的人又怎麼說?特別是那個叫做岳飛的民族英雄,他———嘿!他被害死了沒有?
楚綾絹從小就不太用功,明朝的時事都搞不清楚,遑論是宋朝的歷史。
不過她當下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如果岳飛還沒死,她拚著老命也要去助他一臂之力,然後……然後再伺機勾引他,反正姚承翰已經沒指望了,總得再找個人填補空虛的心靈嘛。
「起來就起來。」秦翠如邊抹淚,邊拍灰塵,「你何不對我好一點,讓我開開心心的,我就叫我爹給你今生今世都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爹那些都是骯髒錢,我才不要。」言下之意,好像是說她偷來的贓款還比較乾淨。
「那你要什麼?除了金銀財寶我可沒更好的東西給你。」她該不會要霍元樵吧?秦翠如緊張地望著楚綾絹那張教人嫉妒得想捉狂的俏臉。
「嗯……有一樣更好的東西,」她賊不溜丟地端著大眼睛在秦翠如身上轉過來轉過去。「像我對你如此的大恩大德,實在很難報答哦?不如……你以身相許吧。」
「什……」秦翠如一驚.,下巴直接脫臼整整二炷香的時間。「你沒毛病吧?我是如假包換的女裙釵,怎麼以身相許?除非你……」赫?!她……一直以為只有男人才時興斷袖,原來女人斷袖的也不少?「不!說什麼我都不能答應你。」
「既然不願似身相許,那你就做牛做馬來報答我好了。」楚綾絹提出的都是高難度的要求。
「我乃嬌貴之軀,豈可———」
「那我就再把你扛回霍家,讓你當霍元樵的出氣包,終日以淚洗面,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哼!他敢,別忘了我是誰的女兒,只要我爹一聲令下,霍元樵就得馬上人頭落地。」秦翠如囂張慣了,縱使被楚綾絹整得團團轉,也不改其惡霸的本色。
「你爹那麼凶啊?好,我現在就先去把他給做了,回頭再來收拾你。」
「不行。」秦翠如是見識過楚綾絹的狠勁的,霍元樵的府邸她都可以來去自如,只怕相國府也照樣攔不住她。萬一她當真卯起來非殺了她爹,那也……「我爹跟你無冤無仇,你不能殺他。」
「你爹跟誰沒仇?普天之下誰不恨他?告訴你,如果我真的一刀斃了他,那我就將永垂千古,留芳萬世了。」
「不行,我爹是一國重臣。」
「跟我討價還價?煩死了,先把你做了再說。」楚綾絹從靴子裡抽出一柄短刀,架在她脖子上。
「二選一,要做牛做馬服侍我,還是去做孤魂野鬼服侍黑山老妖?」
「我……」秦翠如猛嚥口水,仍止不住膽戰心驚,「你別逼我,我會叫的。」
「好,先割你的喉嚨,讓你叫不出聲。」說著,刀尖順勢朝她脖子移近半寸。
「啊,不要,不要!」秦翠如覺得喉間一陣刺痛,嚇得冷汗直流。「我願意做牛做馬———喂!好歹我總是個人,可不可以做點別的?」
「那做丫鬟好了。」楚綾絹順勢道。「我義父義母年紀老邁,正缺個可以使喚的下人。瞧你長得還算五官端正,手腳齊全,就勉強用用吧。」
「勉強?」秦翠如衰到家了,新娘子做不成,竟糊裡糊塗遭人挾持,一下子從富家千金淪為奴婢。都怪自己一時大意,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我是堂堂———」
「住嘴!」楚綾絹點住她的啞穴,「安靜些,免得擾人清夢。快走吧!」
此時,月已西斜。
東方漸露魚肚白,西冷橋畔炊煙裊裊,遠處天際,被染成一種彷彿酒醉似的緋紅。
練氏夫婦單手作頤,坐在方桌前打盹,順便等候楚綾絹歸來。
「快,進來叩見我義父、義母。」楚綾絹托著一路猛打瞌睡的秦翠如踏入屋內。
練氏夫婦突被驚醒,詫異地望著她倆。
「這位姑娘是……」
「是霍大人賞給咱們的丫鬟。」楚綾絹道:「以後你們有任何差事儘管叫她做,比如洗衣、燒飯、拖地、…想叫她幹嘛就幹嘛甭客氣。」
「喂!我……」秦翠如幾時做過這些粗活?「那些我都不會做。」
「不會就學啊,我義母———」
「義母?」方才楚綾絹在外邊叫喊的時候練嬤嬤沒聽仔細,這會兒聽她尊稱自己為義母,登時受寵若驚。
「對啊,我這條小命是您和練伯伯給救活的,如果兩位不嫌棄,何妨認我當乾女兒,讓我略盡孝心。」
「我倆高興都來不及了,說什麼嫌棄不嫌棄。」練嬤嬤按著口中唸唸有詞,「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謝謝你顯靈,替我們送來了這麼一個好女兒,謝謝老天爺,謝謝列祖列宗……」
「瞧!」楚綾絹揚著臉對秦翠如道:「我多麼懂得知恩圖報,你要不要學學,也喊我一聲乾娘?」
「你」秦翠如齜牙咧嘴,恨不能一口把楚綾絹啃得粉碎。
「哎呀!我們一高興倒忘了。」練老伯不知記起了什麼?「昨夜你出門不久,霍大人差人送來了口信,邀你今早到西湖東側鎮瀾橋畔的煙柳閣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