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小娘子馴夫

第9頁 文 / 黃蓉

    驀地,她想起他。

    要多少機緣巧合,不相識的男女方可結為夫婦呢?

    段樵與她萍水相逢,卻屢次仗義襄助,她不感恩圖報已經很差勁了,竟還拖他下水;而他,他其實可以不必答應她無理的要求,可他屈服了,喔!他是她生命中的貴人。

    他現在在做什麼?睡了嗎?或者也正想著她?

    杜飛煙臉面暗紅,被褥底下的身子突然燥熱難當,這是怎麼回事?

    ※※※

    「為什麼娶她?」

    四更天,寒意正濃,習習冷風捲得人心頭沁涼。

    一名方臉大眼,面上畜著落腮鬍的粗獷男子,悄聲跨入位於庭園內的傍水軒,沉聲詢問面向樓窗的段樵。

    他叫孟龍,是段樵的拜把兄弟。四大賊寇之一,為人沉穩內斂,心思縝密,年紀輕輕即已創下顯赫的產業,那十二疋金絲賀聯,就是他所饋贈。

    段樵生性澹泊,對於錢財和女人都沒多大興趣。當年孟龍和狄雲創業之初,他慷慨解囊,把全部積蓄當作賀禮,落得只剩兩袖清風,差點三餐不繼;一年前,他倆將獲利的三分之一分給他,他居然懶得去拿。八萬兩的銀子耶!搞得孟龍沒辦法,只好在中原各處為他購置田宅,方便他浪跡天涯時有個落腳的地方。

    對段樵而言,女人等於麻煩,少惹為妙,這點他幾乎奉為圭臬。所以他向來貫徹實行「三絕」政策──絕情、絕愛、絕憐。

    自詡無妻一身清的羅漢卿,竟突然宣佈喜訊,婚禮還「草草了事」。這其中必有問題!

    甭說他,其餘眾人也不相信他是玩真的。

    「至少你該給咱們這票弟兄一個解釋。」他們四人肝膽相照、禍福與共。假使段樵是遭人要脅,不情不願毀了終身,他們豈能坐視不管?

    段樵沉吟了一會兒,旋身轉向孟龍,面帶苦澀。「這就是你去而復返的主要原因?回來干涉我的私生活?」

    孟龍深長地歎了一口氣,勉強保持和顏悅色。

    「你愛她?」拐彎抹角非男兒本色,他直指問題核心比較省時省事又省力。

    段樵僅僅沉默了一下下,孟龍立刻鐵口直斷,「你愛她,而她不愛你?」

    「出去!」段樵倏地拉長臉,「不要以為你處處留情,就自認懂得全天下女人的心。」他濃濁地喘口大氣,面孔異常黯然。

    「我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感情方面,段樵仍是個生嫩的幼稚生,他這群難兄難弟有義務提供「寶貴」的經驗,助他一臂之力。

    「我行事何時需要誰允許來著?」段樵不禁覺得他的這幾個兄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你,我們是不敢管。」孟龍露出一抹詭笑,「但我們有權不准她傷害你。」他仍一口咬定,是杜飛煙惡意在「玩弄」段樵的感情,不然不會把婚禮搞得這麼簡單樸素。

    「你很清楚我的個性、我的行事作風。」段樵眉宇間現出一抹教人玩味的悵然落寞,「她想找個男人把自己嫁掉,而我給她一個婚禮讓她如願以償,就這樣。」

    「就這樣?」不解釋比解釋更讓人存疑。孟龍急著追問:「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善後?」

    段樵俊唇一抿,滿臉心事全寫在臉上。

    他要的是自由,一個人無牽無掛、瀟灑來去地縱橫五湖四海。像他這種人,與其給他金山銀山,不如給他一對可以展翅翱翔的羽翼。他鄙視禮教,痛恨縟節,不屑一切形式上強行加諸的束縛。

    正因為如此,杜飛煙的大膽妄行,才特別吸引他。就某種層面上,他們兩個人有許多相似之處,和這種女人相處,雖然不免驚險重重,但絕不會無聊寂寞。

    「送佛送上天。我對她別無奢念。」他倆能和平相處已是萬幸,至於以後的事,誰能預料?

    「一言以蔽之,這又是一樁善舉?」孟龍真是敗給他了,「想行善,你可以造橋鋪路,可以買米賑災,幹嘛非把自己的大好歲月賠進去?」年餘不見,他是越來越不瞭解他了。

    「不必傷腦筋去想你永遠也不會懂的事情。」孟龍久入花叢,焉能體會血液里長年流著純情執念的人,是如此焦切地渴望尋覓到畢生摯愛的期盼!

    他真的愛她嗎?那倒也未必。段樵只想忠於自己,忠於原味,忠於那最初的感覺。

    孟龍不再進言。一旦段樵關起心扉,就表示今日的談話到此為止,這是他忍耐的極限。

    ※※※

    三天後,杜飛煙起了個大早,她沒打算依照習俗歸寧,反正見了她爹,兩人大眼瞪小眼,最後肯定不歡而散,沒啥意思。

    「你上哪兒去?」段樵幽靈般從廊外閃了進來,夾帶著一身的冷冽。

    杜飛湮沒好氣地道:「衙門,今天那兒有場比武競技,我想去看熱鬧,順便採買一些家用的東西。轉過去,我要更衣,還有,下次進我房間請先敲門。」

    段樵依言背轉身子,恰恰面對著梳妝台上的菱花銅鏡。朦朦朧朧的鏡面,映照著她影影綽綽的胴體,他一愣,忙回過黑眸──「啊!」杜飛煙雙頰緋紅,怒窘地掄起拳頭,雨點似地落在段樵身上,「你這大色魔、偷窺狂!」

    「我不是有意的。」他攫獲她的雙拳,然後……簡直不知該把眼睛往哪裡看。

    「快披上衣服,當心著涼。」

    「誰要你假好心?」杜飛煙完全不知她因憤怒而急劇起伏的胸脯,對他造成了莫大的因擾。「你敢說你對我的美色,沒有興起過不軌的意圖?」

    「沒有。」即使有,他也會強力壓抑住的。

    「偽君子!」杜飛煙像吃錯了藥似的,發狠地氣惱段樵對她的心無邪念,她隨手將披在肩上的襦衫扯下,用最嫵媚曼妙的姿態挑逗他。「是我不夠美,讓你瞧不上眼嗎?」

    段樵驚猛難掩激狂的黑瞳閃爍了一下,「我……討厭主動的女人。」

    杜飛煙立刻猶如鬥敗的母雞般,架子全坍了。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嘛?簡直是自取其辱!

    「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你說過的話。」第一次出賣色相就栽了個大觔斗,作為一個女人,教她情何以堪?

    等她收拾了穆天魁那人渣,再回頭來對付他。

    「你不歸寧嗎?」段樵表情痛苦,隱隱的火苗正在燃燒。

    杜飛煙搖搖頭,「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晌午不必等我用膳。」

    「需不需要我陪你?」

    「不必!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她轉身就不見了,徒留段樵惆悵地望著她的背影。

    他的思緒晃悠不定,體內興起無窮掙扎。

    杜飛煙並未走遠,她由月洞門快速掩身至廊柱下,繞過臥房,來到紗窗前,窺視他的表情變化。

    看他額前沁出熱汗,面現焦灼……哼!她就不信他天生是鐵石心腸。

    杜飛煙兩手悄悄擊掌,比中了頭彩還欣喜莫名。

    來到街上,她一路眉開眼笑,原本不看好她閃電成親的叔伯大嬸,也紛紛向她拱手道賀。

    而全杭州城最憋最不爽的大概就是穆天魁了。杜飛煙在街門外遇上他,還很禮貌的過去跟他打招呼。

    「穆公子,好久不見。」

    「是你?你還沒餓死啊?聽說那個姓段的是個窮光蛋,你跟了他,日子怕不怎麼好過吧?」穆天魁瞪眼歪嘴,把一張好端端的臉弄得陰險狡詐又沒肚量。

    杜飛煙絲毫不以為忤,笑得更加燦爛如花。「日子是不好過,所以特地來參加比試,看能不能到衙門混口飯吃。」

    「你想當捕快?」

    由於陳捕頭因病過世,近日又有江洋大盜橫行,知府衙門才特地舉辦這場遴選競技,期望選出一名膽識武藝雙全的捕頭,和十名捕快。

    杜飛煙身懷巨款,當然不需要區區二兩的月俸,捕快職位太小了,她根本看不上眼,她的目標是當上捕頭。唯有當上捕頭,她才能明正言順的將穆天魁那烏龜王八蛋趕盡殺絕!

    「如蒙穆公子玉成其事,小妹我……的確有心一試。」杜飛煙秋波流媚,有意無意地拋向他。

    穆天魁非常受教,馬上心搖神蕩起來。

    本來嘛!女人施展渾身解數,男人根本無力招架,只除了那只呆頭鵝──罷了,這節骨眼,想他做什麼?

    「沒問題,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杜飛煙幾句鶯聲燕語,穆天魁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忘了,尤其糟糕的是,連她已嫁作人妻,其夫武功高強等等,全部忘得一乾二淨。任由杜飛煙拉著他擠到比武的看台最前端。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然後呢?」她問。

    「駟馬難追。」穆天魁把胸膛拍得震天響。

    「好!那看你的了。」杜飛煙瞄見前一回合已分出勝負,不等穆天魁搞清狀況,立即將他推上擂台。

    「呃!這……」穆天魁嚇死了,習於被成群傭僕簇擁的他,突然單獨面對上千百民眾,害怕得兩腳發軟。

    「穆公子武功蓋世,何妨露兩手,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開開眼界。」杜飛煙發揮搧風點火的功力,帶動大伙熱情鼓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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