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黃蓉
「你今年多大?二十五?二十六?」他的確料事如神,一猜就八九不離十。
「年紀輕輕,穿得遮天蓋地灰撲撲的,除了不受老公青睞的家庭主婦,誰作興這樣打扮?你離家出走,是不是老公有外遇讓你知道了?」
王玫珍更加震驚,張口結舌半天接不上話。
「有外遇和你知不知道、什麼時候知道可是差別很大的。」老太太打開話匣子,一路娓娓細說她不算美好的那段早年姻緣。「我十八歲那年就奉父母之命嫁給我家那口子,哼!他大我整整十八歲哪,結婚才三年,他就開始不安分,說好聽點是逢場作戲,講難聽的就是搞七拈三。算我年輕又笨,十幾年後才曉得,人家的兒子都比我女兒大了。老死鬼才嚥氣,那女人就帶著兒子找上門,你以為它是來認祖歸宗的?哼!大錯特錯,他是來爭著分家產的。」
玫珍聽到這心口一沉!很是為老太大難過。男人總是有了新人忘舊人。時代再進步,女權再飛張,這樣血淋淋的悲情故車,依然層出不窮。
「我勸你,回去吧!把事情說清楚,該你的一樣也不要讓。」
玫珍堅決的搖搖頭。「我得等到找著了工作,能自力更生了再回去,否則豈不是讓人家瞧不起,說我沒骨氣。」
「那好,你工作也別找了。就踱著我做直銷。別看我老婆子沒本事,一個月七、八萬的進帳可不是蓋的。」
「我……不行吧?」她聽說做直銷必須人面熟,手腕高強,她攏攏總總認識不了幾個人,怎麼做?「這些年,我都在家裡,很少到外面和人接觸……」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老太大面帶微笑地。「做直銷又不是賣假藥,犯不著擺出一臉的罪惡感。你若是願意,就跟著我做,我老了,錢也賺得夠留當棺材本了,實在沒有力氣也懶得再到處幫人家服務。你乾脆就摟下來,一開頭先幫我的性,我一個月付你兩萬塊,等你可以獨當一面時,咱們再說合作的條件。如何?」
玫珍懵懵懂懂,壓根不知道「直銷」為何物?兩萬塊縱使不算多,卻也夠解燃眉之急了。反正工作也還沒著落,不如……先做做看好了。
自那日以後,老大大天天帶著她到處「串門子」,尋找服務對象。她交遊之廣闊真是令玫珍望塵莫及。難怪這些年她一個人獨居卻一點也不覺寂寞。
玫珍原就生得自白淨淨,經老太大刻意妝扮一番,更是出落得娟秀雅致,由她做化妝品的代言人,比老大大自己還更具數倍的說服力。
可惜,她才剛上軌道,老大大卻染上肺炎,病得躺在床上沒法下床。逼得玫珍只好一肩扛下她所有客戶服務工作,一邊作生意,一邊照顧她。幾個月下來,兩個人的感情竟好得像對母女。
「我就說我眼光好,絕對不會看錯人。」老太太因為太喜歡她了,竟有點擔心有天萬一她和老公復合會一聲不饗的走掉,為此便加強實力地在她面前數落男人的種種不是。
「瞧你,不寬心養病淨說些不開心的話,真是的,你的女婿不也是男人?」玫珍總是溫溫柔柔的,不想拆穿她的詭計。
「我這是……實話實說嘛,你曉得,我真的很捨不得你,怕你……「放心,人間的聚散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但友誼卻可、永遠留存。」
「你哦!就是嘴巴甜。」
近晚餐時分,殷虹來了電話,告知她宋采住院的消息。老太太卻比什麼還急,忙催促她趕快回去。
「記得,回來啊!」
「我知道。」慌亂中,玫珍發現老太太在她手心塞了一包東西。直到生進招來的計程車後,她才打開用手絹包裹的硬物。那足,五萬塊兒鈔。
突然,她心頭一熱,眼淚跟著淌了滿腮。
第十章
采采住院的當天晚上。王玫珍以焦灼的步履踏入病房。她神色慌張,身子瘦削了些,氣色反倒比在家時候精神許多。
趙賦文守在林前,哄著好不容易才入睡的女兒。見她到來,忙站起身。「醫生說,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沒有危險了。」
玫珍冷淡地停了聲,沒接話。半向才道:「你回家去忙你的吧!我在這兒照顧她就好。」
「呃……我……我們是不是……談一談?」面對幾個月不見的妻子,他竟不自在也說起話也吞吞吐吐。
「晚一點好了,反正采採出院前我暫時還不會離開。」她冰冷的聲調,酋以巨趙賦文於千里之外。轉過臉,一面向孩子,卻又火熱而急切。
「也……好。」他低著頭,想了想又問!「這陣子你在外頭,都好吧?」
玫珍朝他苦苦一笑,沒再多做解釋。她的全副精神統統擺在采采身上,疼惜的神情直如在責備趙賦文!她不是你女兒,所以才故意虐待她嗎?
趙賦文無措地站在休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巴不得玫珍狠狽罵他幾句,抱怨幾聲,不要築起高高的冰牆,將他隔離在外。
「玫珍!」
從深遠的思潮中播然轉醒,趙賦文才稍有覺悟;她是這個家的發光體與安定源。就是因為她太沉太穩,所以他從來沒注意到她,不認為她也需要被重視、被照拂、被體恤。
他對她此等特殊的情感不知算不算是愛。但可以明顯瞭解的那必定是種絕無後顧之憂的依賴。和邱秀娟比起來,她像子夜默默發著燦爛光景的星辰,選擇不斷的付出,無怨無悔的承受,趙賦文不敢荏深遠想,因為那樣他馬上曾發現,它的隱忍含辛,主要是為了采采,為了那該死的蘇旭。
連邱秀娟都知道她懷的是蘇旭的孩子,而他卻蠢到毫無所悉。媽的!
狂熱的妒火燒紅他的心,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和她吧話說清楚。
「玫珍,我們出去聊聊吧!一下下就好。」
玫珍看向他,又望望宋宋。「嗯!」遲早是要面對的,她再推拒也沒用。
病房外是狹長的通道,冷風從階梯轉角處和兩邊的窗戶強行灌入,冷得玫珍不由自主打起移嗦。
趙賦文不動聲色地脫下外套遞給她,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襯衫。
「不用了,你穿吧!」玫珍想把外套還給他,卻被他用手輕輕按了回去。
「坐下來,我……」他平靜地把一切從頭說起,沒半點掩飾,也不敢奢求諒解。
玫珍安靜聽完後,臉上仍淡然如常。沒任何情緒的字眼回贈。
「你怎麼一點也不生氣。」這樣的反應令他頗為失望,好像聽的是別人家的事情,與她不相干似的。
「我沒那麼好的度量,能不生氣。但找吏氣自己。」玫珍幽幽一歎,直截了當的說!「你有權利去追求你所愛的,我同意離婚。」
「這不是我想聽的。」什麼女人!幾十天不見人影,才一回來就跟他說離婚。
趙賦文毛躁地跳了起來,兩手插在腰際上,忿忿地踱著方步。「你……是不是找到更……好的對象?」
玫珍經他這一問,忍不住璞吁一笑。虧他想得出來!
「這世上好男人沒有那麼多,誰願意不帶任何條件地為我和采采築起堅固的城堡,讓我們一待就是八、九年?老實說,拱手把你送給邱秀娟我的確心有不甘,但,世事就是這樣,你不想要的,甩都甩不掉:想擁有一輩子的,卻常常無疾而終。」
趙賦文聞言,猛然轉身,坐回玫珍身旁。「你是說你……我?」
「我不知道,這陣子我想了很多,你的好,你的壞,恨的時候少,氣的時候多,而多半的時間,都是沉浸在回憶裡。」
回憶?趙賦文臉色霎時一睹。玫珍猜到他又想岔了——是你和我的過往,我們共同有過的、美好的快樂時光,說真的,要恨你並不容易。」從他收容它的那一刻起,玫珍對他就只有感激和歉疚,即便在外遇發半之後,她也只敢躲在棉被裡暗暗垂捩。
現在就某種意義上,他們算扯平了。
「那就回來嘛!我們或許可以重新開台。」他第一次興起想「再」有個孩子的念頭,那個家只有采宋仍嫌冷清,如果再多個弟弟或妹妹,應該會熱鬧些。
「給我一點時間,不會大久的。你也可以趁此機會,好好考慮要繼續這段婚姻,還是從頭來過。」她簡略地告訴他這幾個月來荏外邊的種種遭遇。天候似乎暖和許多了,她把外套還給他,朝他深深一揖,默然轉回病房內。
趙賦文看到臨轉身前那抹久違了的笑顏,心裡頭員足百感交集。
清晨的曙光照在殷虹宿寐木酸的臉上,她因昨晚和孟磊力勸趙賦文一定要鼓起勇氣把玫珍的心再追回來,一時說得興起忘了時間,待回到家裡才驚覺已經半夜兩點多了。
傭懶地從床上坐起,感覺一陣噁心欲嘔。她急急奔進浴室,把昨晚吃進胃裡的菜飯吐個精光,再返回房裡,才發現孟磊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