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黃容
「我會交代子錫。」
「不要不要,人家就是要你教嘛。」話就說話,居然連手都搭上來了。
豈有此理,寒曦再也按捺不住,輕咳兩聲,凝出一朵迷醉人心的笑厴,再緩緩走近。
「原來你在這兒,鍾大哥急著找你呢。」蓄意地忽現場尚有旁人,眸底盈盈盛載的只有他一個人。
「我立刻過去。告辭了。」謝謝你替我解圍。
張錯的感激之情,傾注在彼此短促四目交織的剎那,無需語明,他相信她會懂。
「喂,你還沒答應我……」陳紫筠氣得猛頓了下腳,「都是你,人家已聊到興頭!幹嘛過來攪局?討厭!」
「橫豎不是重要的事,改天聊不一樣。」大功告成,走為上策。
「站住。」陳紫筠口氣有夠沖。「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寄人離下還不懂分寸,就算出身卑賤,也該有點家教,難道你爹娘都沒教你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
好個八婆!損人像在順口溜,一口大氣都有不用換。
寒曦不會學她潑好罵街,她只淡然一笑,「陳姑娘難道不是寄人籬下?不是倚靠趙家吃穿?看人臉色過活?」
「我……要你管!」她老羞成怒,原本還算好看的臉孔,一下子扭曲得十分嚇人。
「這句話,正是我想回答你的。」她沒必要在這兒看她的臭臉。
袖子一甩,寒曦婀娜的身影,快速沒入天井邊的花海之中。「你不許走,給我站住!」
誰睬你!我不但要走,還要用跑的,更要單腳跳,怎樣?有本事來打我呀。
「我你、給、我、站、住。」
天啊!她真的追來了。
寒曦閃避不及,叫她一把擒住袖擺。
「理屈還不饒人?」
「哪有?」嘴死了,陳紫筠脹紅著臉,身子差點跌倒她懷裡。「我只是想問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寒曦用力搶回去袖擺,戒慎地拉開彼此的距離,以防遭到不測。
「你對張錯是不是也有意思?」她一點不拐彎反動抹角,直指問核心。
這種話也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提出來問嗎?
寒曦嚥了嚥唾沫,不置可否。
「乾脆一點成不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兒又沒旁人,怕什麼?」
唉!世上居然還有比她臉皮厚、色膽包天的女子,佩服佩服!
「我表哥氣度風範皆屬上上之選?見到他的女子沒有不對他傾心愛慕,……」
「也包括你?」陳紫筠沒啥耐心,急著要她跳過「序文」、「說明」直接表明心意。
「當……當然啦!」被她一問,寒曦沒來由地不安。這可不是她的本性。
「完了,今兒一大早醒來,眼皮就猛跳個不停,果然噩運監頭。」陳紫筠一屁股跌坐在石階上,張牙舞爪的凶相變成了苦瓜臉。
寒曦丈二金剛,搞不清她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為的是哪樁?
「什麼噩運?」基於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情誼,倘使不是太難解決的難題,就幫她一下忙好了。
「你呀,你就是我的噩運。」
「我?」寒曦杏眼圓睜,心想是否該先下手為強,把她的大嘴巴封住。
「對。」陳紫筠哀怨地點點頭,「穎娟跟我爭我還不擔心,她心眼小、醋勁大,不是張大哥喜歡的那一型。你就不同了,你很……很怎麼樣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每回張大哥一看到你,眼珠子就發亮,雖然他極力掩飾,但我感覺得出來,他喜歡你比喜歡我們都要多一些。如果你也加入戰局,我就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
「真的嗎?」心頭小鹿亂撞喲。
細緻的俏臉因此暈成酡紅,燦爛的嫣容猶似六月的粉荷,端地純淨無邪。
陳紫筠痛苦的把眼睛用力閉上,美麗是用來吸引男人的,怎麼可以連她也一併迷了去。
「明知故問,人家喜歡你,你會不知道?」最討厭假仙的人。「不過勸你別高興得太早,我表妹可不是省油的燈,她不像我傻呼呼的,三兩下就被你打敗。」
「那她會怎樣?」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此乃孫子兵法第一條。
「我怎會知道?要是知道不就拿來對付你了嗎?」陳紫筠忽然有些兒同情她,「由此可見你也不頂聰明,完了,完了,你包準會死得比我還慘。」
她危言聳聽果然起了很大作用,寒曦但覺四周寒風莫名其妙地透心涼入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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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穎娟把負責服侍的丫環全部遣走,只留給她一個又老又跛,啥事也幫不上忙的嬤嬤。
沒轍啦,一切日常瑣事只好統統自己來。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讓她體驗生活的辛苦,瞭解跟了張錯之後,可能每天過的生活就是如此艱辛不容逃避。
她會咬緊牙關挺過去的,只要能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這點苦算得了什麼?
使盡力氣把扭干的衣服提往後院,不慎踩上一塊搖搖欲墜的石頭。
「啊!」整個人跌了個狗吃屎,那姿勢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糟了,又要重洗一遍。」衣服全沾了泥濘,比洗淨之前還要髒。
寒曦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污泥,不禁啞然失笑。
「好丟臉,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他的手輕輕使力,便將她拉回石階上。「難為你了。」溫柔的眼裡,藏有許多優雅的情愫。
「你剛好路過嗎?」「不是。」他是專程來找她的。前後才個把月,她風神玉貌的光彩,曾幾何時竟被一層濃濃的憂鬱和慘白所取代。
那兩翦蒼涼的秋瞳,是因他而起的嗎?
「以後這些工作交給僕婦們做。」他把歸人武館擴充得比原先大,還不止,應該有權利做些要求。
「不要緊,我還可以應付。」抽回他握著的小手,寒曦這才注意到兩雙褲管為工作方便,高高地捲到小腿肚,這會兒正光溜溜地歡迎「參觀指教」
侷促地想偷偷拉下褲管,反而因動作過大,招惹張錯把目光往下移。
「把臉轉過去。」她害羞的顫音低得彷彿夜晚涼風。
他不肯照做,「先到井邊把手腳沖洗乾淨,回房換件乾淨衣服,當心著涼。」
美麗勻稱的腿,令張錯這個呆呆男子漢心緒為之一動,剛離去的眸變成燃著烈焰的微褐。
「等我把衣服重新洗過,晾好,再換吧。」怎麼搞的?他的目光從沒像此刻這樣,教她慌亂失措呀!「交給我。」他彎身提起木桶。
寒曦倉皇搶了回去。「怎麼可以,我……」由於沖得太猛,鼻尖迎上他的唇,兩人俱是一驚。「對……對不……」
他無言地伸出長繭的用,撫向她的臉……濃重的,屬於男人才有的狂野氣息,直撲她鼻眼,悄悄蠱惑她的心。
他要吻她嗎?可,她還沒準備好呢。
他的鼻幾乎觸到她的,強而有力的心跳好像撞擊著寒曦的胸口,令她血脈僨張,氣息不順。
只差那麼一丁點,心口那永難饜乏的渴望,伴隨他纏綿的摩挲顯得窮兇惡極。
寒曦焦切的眼眸泛起迷濛霧,那抹晶瑩提醒了張錯,他還沒有資格擁有她。
「不如我請周嬤嬤來幫你。」他狼狽地逃離她的線,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此舉令寒曦掩面哭了起來。
為什麼?一個悍勇軒昂,瀟灑飛揚的武將,面對兒女私情時,卻是如此提不起、放不下?
寒曦委實無法瞭解他內心的掙扎與顧忌。她可不希望自己辛苦掐得的戀情,像流星的光芒一樣稍縱即逝。
太過長久的等待,容易枯萎女人脆弱的心。愛上這樣的男人,害她只能於午夜夢迴時,偷偷幻想他牽著她的手,濕潤的唇瓣緊緊貼著她的,想像在長袍掩蓋下的厚實胸膛,和……
儘管這些香艷的綺思幻想都不是好女孩該有的行為,但她就是忍不住把心緒交給虛無飄渺的幻境。
誰教他從不肯主動親近她。每回,不管在武館的任何地方遇見,他總是站得遠遠的,綻出一抹她無從捉摸的笑容,便急急離去。
難道他冀望藉以試煉她的真情?這是考驗她的耐力?
「太主動的女人,是很容易把男人嚇跑的。」趙穎娟噙著幸災樂禍的笑容,從紫籐樹後轉了出來。
對付這種偷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不睬。
寒曦客套地頷首一笑,即自顧自的把衣服提回天井下,重新搓洗。
「聽你家境貧寒,孤苦伶仃。」趙穎娟不死心,一路追到天井邊,旁敲側擊,打探寒曦身世背景。
「莫非你想接濟我?」否則問那麼多幹嘛。
「收留也許比較恰當。反正一天到晚都會有些流浪漢啦。逃難的啦、乞丐啦……到我們武館來白吃白喝。」她聲音尖拔,刻薄得格外尖酸。
寒曦氣不過,險些把西門雪給她的數百兩銀砸到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