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黃容
「開我的車。」唐默把他的「積架」車鑰匙丟給他,彎身抱起雩娘。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雩娘傷得並不重。」這麼親暱的舉動,只適合夫妻或情人,主僕之間實在應該避諱。雩娘很清楚自己卑微的身份,縱使和唐默同桌而食,都已經算是逾越了。
「安靜。」他的聲音很輕,卻足以使人不敢違拗。
雩娘乖巧地蜷縮在他懷裡,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坐進轎車後座,唐默還是沒放她下來的意思,兩手像鐵箝似的將她緊實地嵌在懷裡。
前面的男子非常盡職,除了開車,任何廢話都不多問一句。他和唐默太熟了,熟得甚至比他自己還瞭解他。這個男人正沉浸在濃情蜜愛中,誰敢不識趣的加以干擾,誰就要倒大楣了。
附近有家大型的教學醫院。
唐默抱著雩娘迅速走入急診室。裡邊擠滿病患,幸好有張病床剛空了出來。
雩娘躺在雪白的床單上,驚恐萬分地看著來來往往,全部戴著白色或綠色口罩的醫生和護土。
這……蒙面人?
好好的人為何蒙面?想必非偷即盜。
她回眸向守護在側的唐默道:「這是家『黑店』,得小心應付。」
陡地傳來連聲的狂嘎,雩娘機警地躍身貼往牆垣,撮口朝牆上的電燈吹——呼!呼!糟糕,這「燭火」根本吹不熄。
唐默和那男子先是一驚,繼之不禁啞然失笑,忙把她連哄帶騙的按回床上。
「這裡不是黑店,是醫院,專門救治病人的地方。」唐默指著四周吊點滴、貼傷藥的病患,耐心的向她解釋。
「醫生來了。」那男子道。
雩娘又不解了,唐默像個翻譯,馬上新語舊解。「是『大夫』,不用拍。」
醫生看她頭上一個疤,胸口又血流不止,腳上也掛綵,便問:「遭到歹徒打劫?」接著,很自然的,把眼睛瞪向唐默和那高瘦無辜的男子。
「是的。多虧這兩位先生出手相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店娘扯謊誆人的技術越來越高明了。「可惜歹徒太狡猾,乘機逃跑了,沒能及時捉住。」
「確實是很可惡。你有沒有報警?」醫生伸手欲解開她的扣子。
雩娘大吃一驚,「你幹什麼?」
「脫衣服呀!不然怎麼幫你敷藥?」醫生不悅地撇著嘴。「miss陳,把簾子拉上。」
護土擱下棉花和碘酒,拉開裡側的簾子,將雩娘、唐默、醫生和……
呃,高瘦男子識趣地走到外邊納涼去了。他三人被圈困在小布簾裡,面面相覷。
「現在沒問題了吧?」醫生開始顯得不耐煩了。
怎麼沒問題?兩個男人、四隻眼睛,教她以後怎麼做人?
「不要怕,這裡每個人都這樣。有我在,我會陪著你。」唐默把她緊抓住襟口的手使力拉開,偕同護士強行解開已沾染許多血跡的鈕扣。
雩娘雙眸無助地盯著唐默,不懂他怎麼能任由別的男子窺視她的身體。
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
待傷好之後,她必得殺了這名大夫,以保清白。
「好在傷得不深,縫兩三針就好了。」醫生檢視完畢,便要求唐默先去填寫資料。
雩娘才想出聲詢問他去哪裡?只覺臂上一涼——另一名護土手持針筒,正準備扎向她的左手臂。她慌亂地喝問:「住手,你幹什麼?」又是另一新型暗器?就說這是一家黑店嘛!
護土以為她在開玩笑,嘴巴咧了咧,不動聲色就將針刺了下去。
「哎——好痛!」她猛的反應過來。護士已經笑嘻嘻的使完「詭計」,掀開簾子走出去。
「你這分明是小人的行徑,算得上光明磊落嗎?」雩娘想挺身「應敵」,奈何眼前忽地變得迷迷濛濛,意識完全無法集中。
※※※
夜幕如濃墨疾染,重重垂落。
店頭招牌的霓虹吞噬天際殘餘的一點光明,閃爍得異常妖艷。
唐默手持酒杯站在頂樓的欄杆旁,若有所思地眺向遠方。他身邊另一名男子,那高高瘦瘦、衣著考究光鮮,臉上始終噙著一抹不夠真誠笑意的男子,正是剛出爐、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兼國會議員——尉任之。
「你陷進去了?」尉任之飲完酒杯中的軒尼士,返身又倒了半杯。淺淺琥珀色的汁液,將他性格卻不失圓融的五官,濃密但順暢井然的黑髮,及深邃如汪洋的眼,輝映得出類拔萃,風度翩翩。
「有何不可?」唐默慢條斯裡又啜了一口。
有別於尉任之的俊逸書卷氣,唐默予人的是另一種全新的駭人的悸動。
他很高,寬肩厚胸,偉岸挺拔,沉潛的氣質似蓄有無窮的力量,冷峻的眉目,像一質特意刻鏤的銅雕。暗夜寒風中益見其光彩輝映,教人望之生畏。
「她身份不明,恐怕另有企圖。」多年艱苦歲月,好不容易掙出一片得見曙光的天空,尉任之已習慣了步步為營。
「她一點也不複雜。你見到了不是嗎?」唐默絲毫不為他所持的反對意見而心生波瀾。一旦他下定決心,就非達目的不可,即使必須不擇手段。
「記憶中,你鮮少為女人和我意見相左。」他們經歷了相同的悲慘命運,在最艱難困苦的關頭,彼此互相鼓勵、互相扶持。
因此,他們肝膽相照,情逾手足,他倆誓言攜手奮鬥,為前程殺出一條血路。
他們的感情世界只容許風塵女郎和情婦短暫停留,尉任之以為,他們能擁有的也只是那些煙視媚行、不要求一生一世的女人。
雩娘是不可招惹的對象。對於一個拿生命當賭注,決意與老天和命運相抗衡的人而言,要一個這樣的女人,簡直是自找麻煩。
「你會慢慢習慣的。接納她,或者三不五時和我大吵一架,二選一。」義無反顧的口吻,讓人覺得不安。
「我們的夢想呢?逐步掌握政壇和商界的宏願。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忘了吧?」俊雅的臉龐漫起燎燒的火藥味,將滿腔的雄心壯志烘托得分外野烈。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Takeeasy。如果有那麼一天,出現了那樣一個女人,我會全心全意祝福你。」唐默舉杯邀他也邀月,抿嘴淺笑的神情是不容撼動的堅定。
尉任之放棄了,他知道勸不回他的,何必白費力氣。
※※※
休養了三個星期,零娘總算獲准開始「上工」。這段時間,在唐默嚴密的防堵下,劉學松和鄭依霖都沒再來騷擾過她,讓她得以真正的享受「頹廢」之福。
當了四、五年的奴婢,又陰錯陽差的被關在木格中「睡」了二百年,雩娘對於躺在床上,啥事也不做,非僅不能習慣,還有相當的恐懼感。
現代人的花花世界,對她來說都是新奇而刺激的。
看看牆上的鍾已指著十點十五分,料想唐默應該已經上班去了。她換上鄭依霖上回帶來的「工作服」一件高領長袖襯衫,一條暗色過膝長圓裙外罩滾邊的圍兜兜,和長筒襪,將她由上至下包得密不透風。這種衣裳雖然「怪異」,卻頗符合她的道德審核標準。
樓下傳來聲響,莫非劉學松那夥人又來了?
雩娘快步蜇入房中,取出碧玉神劍護在身前,然後悄無聲息地來到一樓客廳。
沒人?
怎麼會?這聲音如此清晰,彷彿近在咫尺。循著聲響的來源,她亦步亦趨,終於找到「非法闖入者」——共三名,一男二女,金髮碧眼的蠻夷族類。
可,這人怎麼這樣小?他們全擠在那小框框裡做什麼?
「大膽狂徒!還不快快棄械投降!」掣劍在手,凌空待要劈下……
「慢著。」唐默穿著無袖無領汗衫和牛仔短褲,手裡沾滿麵粉,倉卒地從廚房跑出來,「先把劍放下,聽我解釋。」
雩娘正躊躇,「哎呀!不得了!走了一批又來一批,這個小牢籠裡起碼藏了七、八個夷族宵小。」
「那不是小牢籠,是電視。」唐默忍住笑意,走過去用遙控器連續轉了數個有線頻道。「你想看什麼就轉什麼,新聞、烹飪、時裝、球賽……隨你選擇,喏,試試看。」
接過唐默遞來的遙控器,雩娘顫然地依照他的指示,把一個個小人物「變」出來,又「變」不見。太神奇了!
片刻間,她對唐默的崇拜已從「仰之彌高」提升到「歎為觀止」的地步。
「好玩嗎?」唐默饒富興味地望著她。
「嗯。」雩娘紅著臉點點頭。好險!差一點就把小王爺的「玩具」給劈毀了。
「餓不餓?我烤了南瓜派,來吃一點。」唐默伸出沾滿麵粉的手,勾住她的小指頭,要她跟著到廚房。
「哇!好香。」濃濃的乳酪奶油香,一古腦兒地飄入雩娘的鼻子,騷動她的腸胃。
流理台上放了兩盤呈金黃色、教人垂涎欲滴的糕點,每一盤都像長了手,正熱情招呼雩娘,要她別客氣,諸多多享用。
「這些……都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