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黃容
「還有你們兩個,誰允許你們擅闖我奶奶臥房的?好大的賊膽!」烏長雲沉下臉來,凝起雙眸,那氣勢簡直可以懾人魂魄。
張德寶眉心、額頭不知不覺涔出斗大的冷汗,渾身哆嗦地望著他。太不可思議了,前一刻還癱臥在病床上的人,下一刻居然精神奕奕,英姿煥發地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個才大病初癒的人。
張德寶一生招搖撞騙,沒想到會在闕家踢到這麼大一塊鐵板;眼看到手的肥鵝不僅飛了,連他恐怕也難以脫身,因此緊張得六神無主。
「我們是你奶奶……呃,邀我們來的。」巧巧心想這樣說大概比較不會激怒他,反正死無對證嘛。她並不在乎烏長雲的臉孔有多凶,她只巴望能多看他兩眼就心滿意足了。
呵!這樣的男人,她以前怎麼都沒機會遇上呢?
「她邀你們來幹什麼?看她嚥下最後一口氣?」烏長雲語音咄咄,表情森冷且駭人。
「當然……不是。」巧巧嚇得躲到張德寶背後,「爹,你看嘛,我就跟你說算了,你偏不聽……」
他們原來真是父女?水靈不禁怒火中燒,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耍弄她和她哥哥呢?!可惡,真是太可惡了。
她急怒攻心,嬌弱的身子不勝負荷,險險跌落牆邊,所幸烏長雲飛快地扶住她,「你還好吧?」
「跟你們這一大群騙子在一起,怎麼會好?」她也在生他的氣,氣他不誠懇、不忠厚、不老實。嫁給如此這般會騙人的夫君,說不準將來哪天被他賣了都不知道。
「你先別生氣,我回頭再跟你解釋。」
現在的確不是發火的好時機,畢竟有太多外人在,她不能暢快淋漓的和他算總帳,況且,還有闕老太太的喪事必須料理呢。
「行,」她切齒一笑,悄聲道:「我可以暫時饒你不死。」接著嚷聲吩咐:「把他們父女送往衙門,告訴知府大人,我隨後就去作供,連同訴狀一併帶去。」
「遵命!」
「等等!你……你憑什麼?」巧巧後悔得想去撞牆,早料到闕莫言長得儀表堂堂、氣宇非凡,她就犯不著費那麼大把勁,去弄那瓶迷魂散回來迷昏水靈。這簡直就是把天大的好處雙手奉送給她,真是要活活把她嘔死。
「憑你幫我得到的闕家少奶奶頭銜。」水靈翻出一個特大號的白眼,狠狠回敬給她。「押出去!」
「嗅!等一下,我……可以解釋……我有苦衷……是身不由己。」
比起她的垂死掙扎,妄想做困獸之鬥的行為,張德寶則勇敢多了;他垂著頭,一語不發地拉著巧巧,慨然步出房門。
水靈回首一瞥,才發現他的背已濕了一大塊。原來壞人也有害怕的時候。
此時房裡只剩下水靈和烏長雲二人,和一室寧靜的氛圍。
水靈只淺淺地、輕靈地瞟他一眼,旋即跪到闕老太太床前,低低啜泣了起來。
烏長雲無言地,隨著她兩膝著地,伸手握住闕老太太已然冰冷的掌心。
「闕老太太。」
「怎麼?我姨婆不是你奶奶?」水靈驚問。
烏長雲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仍自顧自的喃喃念道:「非常抱歉,我瞞了你這麼久,一直沒敢把真相說出來。因為莫言在五年多前上長白山打獵時,遭到猛虎襲擊,身負重傷。當我在雅子嶺將他救回山洞,原以為尚可挽回他的性命,孰料……他乃然沒能存活下來。他在臨終時,給了我這張字條。」他取出一張泛黃的宣紙,上頭血跡斑斑,令人怵目驚心。「他希望我到汝臨縣來,把真相告訴你,但那時候你又因為思念莫言過度,一病不起,我因一念之仁,不忍告訴你這件不幸的消息,只好假扮成莫言的樣子;但又擔心被你認出來,所以才裝病,成天躺在床上,不敢見你……我,我不是存心騙你,只是希望減少你的痛苦。如果你仍舊不肯原諒我,就到閻王爺那兒告我好了,我心甘情願領受責罰。」
這人連懺悔都不正經!
天底下有誰到閻羅王那兒告狀,告成功過的?如果閻羅王辦事效率有那麼高,壞人不就都會被牛頭馬面抓回陰間地府下油鍋了。
騙死人不償命的大老奸!
水靈拋給他一個極端不屑的眼神。
「你這是什麼意思?」烏長雲自認沒有錯,而且心地也夠善良,行為也很磊落,不該領受如此冷漠的對待。
「意思很明顯,我瞧不起你。」她已經把他和張德寶他們歸成同一類。
「我做善事,你還瞧不起我?」這女人的腦袋八成壞掉了。
「你圖的是闕家財產,以為我會看不出來?」她對他的意圖,其實依然是「霧煞煞」,只不過因為他沒適時伸出援手,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害她擔驚受怕的被迫完婚。光憑這一點,她就有理由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金錢於我如糞土,名利亦如浮雲,我要它何用?」他說得抬頭挺胸、意興昂揚。
「哼!你是沒有才這樣說。」水靈記得很牢固,闕老太太是把遺產留給她,而不是他,嘿嘿嘿!將來他若有二心,就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錯了,我有的是金山、銀山,」烏長雲被她逼急了,不得不把他深藏不露的「法力」施展出來,讓她開開眼界,免得她老是門縫裡瞧人。「張大眼睛看清楚。」他屏氣凝神,叨念著不知什麼咒語,旋即食指往圓桌一點,「變!」
哇!一大堆金子耶!
「變!」
又是一堆!
「變!」
「變!」
「變!」
天哪!滿屋子金光閃閃,燦爛奪目。
這個人!不,他……百分之一百二十不是人,那他是什麼呢?
「你……你別亂指!」她唯恐烏長雲變戲法,變上了癮,連她一起給變成黃金就糟了。
「放心,」他笑嘻嘻的,伸長脖子往水靈紅頰奪了一記香吻。「你是我新娶進門的美嬌娘,我怎麼捨得把你變成黃禿禿的死東西。」
天!他還真想當她的夫君呢!這人非妖即怪,絕對不可以糊里糊塗被他「拐」去當妻子。
得跟他拖延時間,好生尋個計策脫困才是。
「既然你不是人……嘿!不要強辯。我雖然快要神志不清了,但我也還知道,是人就不可能會這種妖術」
「是法術才對。」烏長雲急著糾正她的用語。
「好吧,隨便你怎麼說,橫豎這不可能是人做得出來的事,你……你說,你到底是什麼?」水靈膽寒得說話都結巴了。
「咱們見過面的,並且同床共枕睡了好幾個晚上。」他似笑非笑,一臉邪惡相。
這麼批評他,也許有人不同意,但起碼在水靈眼裡,他的確邪氣重重。
「你胡說!」她自認一向潔身自愛,除了曾經被他輕薄過,就再也沒親近過任何男子,怎麼可能跟人家「同床共枕」?
除非他是那只——
另一波顫動自心底湧上腦門,嚴重撞擊她的每一根筋脈。天!她真快昏厥了。
「你終於記起來了?」整件事,也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了,她遲早有一天會洞悉真相的。
烏長雲頓了頓,淒涼一笑,旋身變回原形。
霎時間,一隻活生生的黑豹鵠立在水靈面前,朝她眨眼、皺鼻、努嘴巴……
天啊?!挺不住了。水靈雙眸緊閉,頹然昏倒在地。這一刻,她只盼望永遠不要醒過來,她不相信自己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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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老太太的喪禮,在烏長雲的張羅下,辦得盛大而隆重。
地方上的名流仕紳全都被邀來,眾人在哀勵、肅穆的氣氛下,讓她老人家入土為安。
闕家表面上彷彿又恢復了原來的寧靜,所有的產業、營生,雖然少了錢管事的指揮、運籌,照樣經營得非常妥當,人人各安其事、各守崗位。原本可能引發的一場風暴,似乎被消弭得平平順順。
然而,另一場風暴,在闕家大宅內,才正要展開呢!
水靈足足有半個月不肯和烏長雲講一句話,也不讓他上床睡覺。
每天晚上,他只能把圓凳湊一湊,將就著「歪」一個漫漫長夜,等天亮了,再趁四下無人,隨便找閒空著沒人住的廂房補眠。
當大少爺當到這種地步,可算是十分、非常、很落魄的了。
「我說娘子啊!」他實在受不了了,每天睡在圓凳上,既不能翻身,又無法伸展四肢,簡直是受罪嘛!
「坐過去!」水靈冷酷的把他推回「原位」。「以後沒我的允許不准靠到床邊來。」
「嘿!我是你的夫婿,咱們拜過天地的——」
「少來,跟我拜堂的是我表哥的小廝,叫展展,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水靈有恃無恐,總之她就是不要嫁給一隻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