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華蓉
「師……師兄,那粉末不是迷藥?」女孩像是快哭出來似的,完全不知所措。
當女孩兒出聲說話,仔細一觀察,會發現女孩的真實年紀其實並不如她外表所扮的年幼。
「怎麼回事?」那粉末應該不致讓他的雙眼受傷才對,怎麼……男人沈思,神情也有些動遙。
「師兄……怎麼辦?我們這樣算不算壞了買賣?那人會不會報復我們?」女子極不安的開口,害怕地瞪著倒在地上似乎已痛昏過去的峻德平。
「咱們走。」男人考慮了一會兒,立即拉住女子打算遁入林中逃離現場。
奔不到一丈遠兩人猛地停了下來,一臉的驚詫惶然,不但停下腳步,還被逼得一步一步地倒退回去。
「你要做什麼?」男人將女子拉到身後,戒備地抓著劍。
面對這個可怕的人,他還是不自覺地會有強烈的壓迫感,手心冒出的汗幾乎讓他抓不住劍柄。
氣質極其沈斂冷凝的男子沒有理他們兩人,逕自低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峻德平,寒峭無底的眼眸裡,看不出情緒。
「我只是要你們阻止他的行程,可沒要你們毒瞎他的眼。」男子微微側頭,唇角嘲諷的撇了一下。
「對不起……一定是……是我出門時……拿錯藥粉了。」女子緊抓著她師兄的衣服,顫抖的認錯。
「不關她的事,是我辦事不力。如果你要把十袋黃金要回去,我絕對會一錠不少的還給你。」男人將女子護得更緊。
渾身肅殺之氣的男子對他們的師兄妹情誼沒興趣,只是淡淡地交代新任務。
「把他帶回去好好照顧,想辦法治他的眼。治得好,我就饒了你們;若是治不好,我會要你們整個村子的人陪葬。」男子徐緩的語氣中充滿濃濃的嗜血氣味,使他們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顫。
這個男子說出的話,就一定會做到!懾於他的殺氣,可怕的認知讓他們不由自主地互相偎得更緊。
他們終於知道為何天下所有人全對這男子聞風喪膽了。
「戰鬼」天生的陰惡煞氣,毫不掩飾地從他眼瞳裡散發出來。
頭一次,他們師兄妹希望自己從來不曾接下這樁價值十袋黃金的買賣。
※※※
黑暗?
明明睜眼了,為什麼眼前還是一片黑?
峻德平的胸口緊縮起來,眼上不適的灼熱,讓他隱約知曉了某些事。
緩緩地坐起身,他伸出手摸了摸眼皮。毫不意外的,指尖觸到一層厚厚的微潮布料,一圈又一圈的裹在頭上。
他的眼……是傷了?還是瞎了?
他緩緩地坐起身,抬起雙手摸索著想拆掉覆在眼睛上的布條。
「唉呀!你做什麼?這藥才剛剛敷上的。」一個柔和的嗓音在他耳旁響起,一雙屬於女子的小手,也緊緊捉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掌,不讓他扯下布條。
峻德平迅速反手用力捉住那雙手。
「呀!」對方一聲吃痛。
確定了對方沒有惡意,他才緩緩放開手。
「請問姑娘是?」
「我……」女子啞然,猶豫了一會兒,才報上姓名。「我叫官鳳兒……」
「我認得你的聲音,你就是傷了我的人嗎?我記住你了。」峻德平帶著微笑,說得半真半假,讓官鳳兒驚出一身冷汗。
「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傷了你的眼……」官鳳兒囁嚅地嚥了嚥口水。
「那麼,當時另一個男人是誰?」峻德平繼續問著。
「是……是我師兄……」
「你們師兄妹倆煞費心機跟蹤了我好些日子,為的就是要弄瞎我的眼睛?」峻德平的表情像是快笑出來,但說出來的話卻反倒惹得官鳳兒更加驚恐。
「不是,當然不是──」她惶惶然猛搖頭。
「我知道不是。你們只是受人收買、奉命行事,我不怪你們,我知道是誰阻了我的路。況且,既然你們都把我救回來醫治了,我想,不管這裡是哪裡,我都很安全的,是不是?」峻德平溫柔地笑著接下話。
官鳳兒徹底呆愣住。
好可怕的男人!只是三兩句問答,他竟然就能拼湊出所有事情,就像是親眼見著一般,洞悉一切來龍去脈……「對了,能不能請你幫我把布條給拆掉,我的眼睛很痛。」峻德平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壓住額際,唇畔浮現一絲疲憊的痛楚痕跡。
官鳳兒突然覺得,比起方才充滿笑意的表情,峻德平此刻的神情竟然顯得真實、有人性得多。
「公子,你的眼睛受傷了,得等傷勢好了才能拆掉布條。這段時間,請你有點耐心、慢慢等待。」
「等待?我要等多久?」他的嗓音突然變得極其低沈。直覺告訴自己,他眼上的傷絕對比她所透露的還要不樂觀。
她久久不語的遲疑,證實了他的猜測。
歎息一聲,峻德平靜默地躺回床上,不發一語。
難道他又要再度重溫兒時噩夢,經歷無邊無際的黑暗了?
「公子……」
「我很累,一切等我醒來再說。」聽得出來她似乎要哭了,但是,他累得不想理會。
眼不能視的不便感,雖然不適應,但他相信,一切只是「暫時」的;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再度」熟悉黑暗了。
「公子……」官鳳兒滿心愧疚地絞著雙手,無措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
床上的身影一動也不動,顯現出幾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我不打擾了,公子早早歇息。」本來官鳳兒想再與他多聊聊,但瞧見他像是疲累至極似地歎了一口氣,一副不想再說話的表情,只好收起滿腹的話語,步履極輕地走出去,悄悄合上房門。
「啊……忘了問她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嘖,眼盲真麻煩,這會兒,連分辨黑夜白晝都成了問題。」峻德平唇邊浮起嘲諷的薄笑,漸漸沈入不安穩的睡眠之中。
幼年的噩夢,又要來重複糾纏了嗎?
一片火海,映得漫天血紅。
好熱、好痛……「救我……救我……」小男孩縮在牆角,驚恐地瞪視著面前熾烈的火光,火舌以挑釁的姿態在他面前不斷躍動,隔著小水潭忽近忽遠地向他吐來,有如千萬條蛇,嘶嘶作響。
他的眼好痛……躍動的火花幻化成黑、紅交錯的妖魔,嘶叫著要一口吞了他。
將雙膝更加縮進胸前,小男孩的眼怎麼樣地無法移開,直直地望著駭人火海,望了好久、好久……他明明聽見人聲,明明有人告訴他說火熄了,可是眼前的人為什麼還這麼亮?除了火,他什麼都看不見。
騙人、他們騙人!火根本沒熄,那些妖魔就要把他給焚了、吃了!他生氣的在心中怒叫道。
「大哥哥,什麼是新娘子?可以吃嗎?」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稚軟清嫩的童音,他抬頭看向天上,眼尾注意到火光似乎因這一聲呼喚畏縮了一下。
「大哥哥──」隨著叫喚,火光又更滅了些。
「阿鎖?」他辨認出這個聲音。
「嘻嘻──」這一回是清脆的女性嬌笑,不再是嬌軟童音。但他就是知道,這聲音還是屬於小阿鎖的。
「阿鎖,過來。」他發覺自己已不是小男孩的模樣,週身的奇熱也漸漸褪去,只剩眼還在灼痛著,只能隱約辨出阿鎖的身形。
「她會害了你原本天定的青雲命格,不能靠近她。」一個極老極老的老人突然從他面前截走阿鎖,拉著她越走越遠。
阿鎖嬌笑依然,卻順服的跟著老人離開。
隨著阿鎖遠離,火舌似乎又有竄高的趨勢。
「可惡,不准你帶走阿鎖。阿鎖,回來!」他怒火攻心,邁開雙腿追了上去。
眼……好痛……阿鎖……不准走……阿鎖……
※※※
翌日。
「阿鎖?還是阿索?」聽著峻德平因高熱陷入無意識的囈語,官鳳兒坐在床沿,喃喃地反覆念著從他口裡聽來的名字。
「誰?」聽見師妹口裡喚著不知名的男人,剛好走進來的官探時臉上閃過明顯的不悅。
這一對男女正是誤將峻德平的眼毒傷的那對師兄妹。
在那個可怕男子的威脅下,他們乖乖地將峻德平帶回在朗日城外的隱密村子裡安置,不顧所有村民反對,硬是撥出一間獨戶的草房給峻德平養傷,並從十裝黃金裡拿出不少金元寶,想辦法請來方圓百里內所有高明的大夫,醫治峻德平的眼睛。
「那個叫阿鎖的也許是他的書懂,我們跟蹤了很久,一路上的確有個小僮僕一直跟在他身邊。如果沒聽錯,那個小書僮就叫阿鎖。不過,我們出手的時候,那名小僮僕為什麼不見了蹤影?」官鳳兒低頭沈吟道。
「我去找。」官探時轉身就要向外走去。
「慢著。」官鳳兒及時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心地問道:「找到那個阿鎖之後呢?」
「殺了他。」他冷硬的眉眼之間掠過一抹殺氣。
「不要殺他,把他帶回來。」官鳳兒嬌嫩得有些稚氣的小臉,流露出不贊同的神情。
「帶回來?你瘋了?將那個男人帶回來已經十分冒險了,再帶個外人回來,咱們這個隱密的地方不就要曝光了?」官探時不敢置信地瞪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