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華蓉
「笨蛋!你在做什麼?」男人沒料到她會劇烈的抗拒,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對她怒罵。
他看見她裸露胸口上那一大塊蓋住傷口的棉布正漸漸滲出殷紅,迅速地將自己身體的重量移到她上方,壓住她激動的反應,不讓她繼續自殘。
此刻,兩人根本無暇顧及她春光外洩的問題和兩人之間過度曖昧的姿勢。
「為什麼……救我?為……為什麼不……讓我死?」她邊喘邊咳,用盡力氣沙啞地哭叫出聲,沾淚的小臉染上不自然的潮紅,看起來異常荏弱。
她極度絕望的哭哨聲,一聲聲若針刺般深扎進他的心口。
「你……是真的想死?」他擰住眉頭,神情莫測地望進她的眼眸底下。
回答他的,是眼角如斷線珍珠般不停滾落的淚水,和櫻唇邊破碎散逸的哽咽。
想!想!想!我多麼的想死!她在內心不停狂喊。
激動的情緒耗去她太多體力,江冷娃再次陷入昏迷當中。
男人一動也不動地懸在她的身體上方,看著她昏睡過去,確定她無法再繼續傷害自己之後,他才小心地將身體重量移開,撳下床頭的叫喚鈴,並將她敞開的衣襟輕輕拉攏。
他瞇著眼,深沉地看著床上嬌小虛弱的女孩。
「想死?」他低聲沉吟。
「那麼,」撫著下巴,他微笑地作了一個決定。「就把你的命給我好了。」
「土匪,你向人家要了什麼東西?」門口傳來一聲和藹的笑語。
黑衣男人轉過頭,挑眉看著銀髮白袍的老醫生,雙手插在口袋徐徐踱到床邊。
銀髮醫生年紀頗大,但是保養得宜,看起來仍然精神旺盛、步履穩健。
「這女孩想死。」他聳聳肩。
「然後呢?」銀髮老醫生從容地掛上聽診器。
「是我把她的命給撿了回來。既然她不要自己的命,我當然做做好事,資源回收一下嘍!」黑衣男人退了一步,讓出床邊的位置。
「我一輩子沒見你做過什麼好事。」銀髮醫生搖搖頭。「她答應要把命給你了嗎?」他彎下腰,熟練而仔細地檢查江冷娃的傷口。
「她都不要了,何必多此一舉問她肯不肯給?」黑衣男人雙手環胸,答得理直氣壯。
「你真以為你是在資源回收,還是大發善心地收容小動物?小心收到最後,收到一輩子甩不掉的大包袱。」銀髮醫生伸手向床頭撳了一下對講機。「Miss林,準備一下,三床病人傷口裂開,需要……」
「一輩子嗎?」黑衣男人偏著頭沉吟。
「還有,這幾天她可能會發燒,醫院裡人手不太夠,就請你自己照顧你撿回來的東西吧!」向對講機交代完後,銀髮醫生悠閒地回頭告知他。
「我還有事,沒空!」黑衣男人揮揮手,轉身要走。
「那就請你把這包回收資源帶走,我們這裡可不負責回收。」白袍醫生露出無辜的表情。
☆☆☆
由於傷口感染,江冷娃在高燒中迷迷糊糊的過了好幾天。
直到退了燒,再度清醒時,窗外天色一片濃黑,惟一的光源只有從門縫下洩進些許暈黃色光線,照得整個室內幽幽暗暗。
江冷娃靜靜地躺在床上,張大眼盯住天花板,等著眼睛適應室內的昏暗。
包圍她的,是絕對的寂靜。
試著抬起手腕,發覺先前被自己粗魯扯下的針管,全數又回到手腕的靜脈血管內。
呼吸仍然灼痛,但是已經不似第一次醒來時那麼的難受。
她輕笑一聲,隨即愕然止住,像是被自己嚇到,不自覺地屏住呼息。
弱不可聞的笑聲,在闃無人音的夜晚,變得大如雷聲,彷彿在嘲笑她似的,在空谷似的房間裡迴盪、迴盪……突然間,身心的疼痛、疲累徹底擊潰了她。
細細的啜泣聲,幽幽微微地逸出。
她一向怕黑,也怕孤單。
現在,她卻一個人被丟在黑暗的房間裡。
人死了的話,靈魂所在處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如果真是這個樣子的話,那麼黃泉路也不是膽小的她敢待的地方了。
尋死的勇氣消失了,苟活著的她還能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
不敢再看黑影幢幢的暗室,江冷娃無助地閉上眼,偷偷地一個人低泣。
突然,一股男性氣息悄悄靠近,略帶著麝香味的暖熱呼息撲上她的臉頰。
有人?
江冷娃心中大駭,反射地握緊雙拳揮出,卻被對方伸出的大掌更迅速地攔住、包握,壓制在臉頰的左右兩側。
雙手被制伏的同時,她倏地睜開眼,冷不防被眼前太過靠近的男性面孔微微驚嚇到,一時之間怔得忘了淚水,也忘了掙扎。
那男人擁有一張斯文俊朗的臉,濃眉剛直有型,雙眼炯然有神,鼻型挺直,而淺膚色的兩道薄唇正一開一合,不知在說什麼……「……?你在看哪裡?」原本還在善意的關心詢問,然而,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分心,於是兩道薄唇微微勾了起來,惡作劇地突然提高音量。
他最後一個問句,終於飄進她耳裡。
「你怎麼在這兒?」她呆呆地問。
「我一直都在這兒啊!」他的輕笑聲,成功地喚回她的神志。
「你……放開我……」她對於自己竟然看他看到分神感到又羞又憤,江冷娃開始掙扎,像是要用胸口的疼痛狠狠地虐待自己,讓自己更加清醒。
「好了,別動!你裂開的傷口才剛剛被處理好,不要再製造別人的麻煩,病患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醫生們很忙的!還有,徒然的掙扎只會讓你看起來更讓人同情!」男人倏地收住笑意,嚴厲地盯著身下的女孩,語氣尖刻而且不太留情。
聞言,她馬上停止了掙動,只是睜著濕漉漉的晶潤水眸,恨恨地瞪住他。
一個倔強又矛盾的女孩。而他,輕易地就抓到她的性格了。
男人的表情未變,卻偷偷在心裡微微一笑,緩緩放開她兩隻小手後,大咧咧地掀開被子一角,舒服地在床沿挨著她坐下。
江冷娃嫌憎地側身避了一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臉,想在黑暗中瞧清他的五官。
「你的警覺心太弱了。我很懷疑你是怎麼當殺手的?」男人調侃地說道,一手伸到她頭頂,扭開床頭檯燈,霎時房內罩上一層溫暖、卻不刺目的金黃色光線。
「是你?」江冷娃終於看清男人的臉,黑白分明的大眼一陣恍然。
「是我。」他抱胸含笑,微微點頭。
「你是誰?」她蹙起眉。
「咦?你不是認出我了嗎?」他刻意露出訝異的表情,促狹地反問。
「少跟我耍嘴皮子。你到底是誰?」她絲毫不欣賞他的玩笑。
「好凶哦!」他不以為意地輕笑出聲。「你先跟我說,你到底認出我的什麼身份?」他挑挑眉,語氣像是要和她交換條件似的,她先說,他才說。
「槍法超爛的王八蛋!」江冷娃睜著美目,瞥了他兩眼,咬牙切齒地回答。
他大笑出聲。
「你還好意思笑?害我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裡,很有趣嗎?」她看著他輕鬆的笑容,心頭更火。
在那麼近的距離下,他竟然瞄不準?她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看走眼!
「我知道你想借我的手自殺。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挑上我幫你執行死刑,不過,我對這種事情不太介意啦!你會找上我,還是讓我覺得很榮幸。」他的神情非常和善包容。
「你明明開了槍,為什麼不殺死我?」她冷冷地問道,根本不理會他刺耳的玩笑話。
「為免後患無窮,在殺了你之前,總得先瞭解一下狀況。否則真一槍打死你,結果冒出一堆人要替你報仇,我豈不是白白被你拉去黃泉路作伴?所以,猶豫了一下,槍口一不小心就偏了。」他比出槍管射歪的手勢,痞痞地對她聳肩。
「你故意的?不怕留下我的活口,日後當真殺了你妹妹和那個姓趙的?」她的雙眼冒出怒火。
「我這麼做,有我的目的。」男人微微笑著。
「你沒殺了我,才是後患無窮。只要我的傷一好,就會繼續執行狙殺的工作。除非我死,否則我會對他們持續追殺下去,至死方休。」她冷語提醒。
男人對她的威脅非但不在乎,眼底反而閃過一絲疼惜。
她的眼神太過冷淡、太過認命,沒有生命的熱度,完全不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神采。
躺在床上的女孩,長長的眼睫上沾著忘記拭去的水漬,細緻的五官因失血而蒼白,看起來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乖乖的休養吧!想要做什麼事,也得等你的身體好了點再說。」男人寵溺地伸掌拍拍她的小臉。
不習慣人體觸碰的江冷娃不悅地擰眉閃避,反射性地偏過臉去。
男人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收回落空的手掌,站起身,瀟灑地拍了拍褲管,舉步準備離去。
「等一下。」她有些虛弱地叫住他。
「什麼事?」他依言停下腳步,仍然是一臉笑容。
「你……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她咬了一下粉唇,才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