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華蓉
韓真只是對他笑一笑,沒說什麼。
「小伍,有機會的話,好好讀書,不要一輩子淪落草寇。」她對一旁的小伍細細叮嚀。
小伍難過的點點頭。「我一定會努力。真兒姊姊,你也要照顧自己。」
總覺得今天一別,似乎就再也看不到她了,珍重的話就這樣自然的從口中溜出來。
元子奎皺起眉頭。「真兒,你再來有什麼打算?」
「好久沒看到娘了,我想去湖邊祭拜她。娘在湖裡一定很冷。」韓真低語。
「你要節哀順便,才幾天不見,你竟然瘦了這麼多。」他低頭看著她。
韓真抬起頭,向他笑了一笑。「奎哥,也請你多保重。」她平靜的道別,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地牢。
出了地牢,韓真慢慢走到涼亭中,坐了下來。
發怔了許久,才又站了起來,可她不是往回房的路走去,反而朝大門緩緩走去。
「夫人……」冬梅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心驚地看她像抹無依無歸的遊魂,四處飄呀飄的,看得眼底直髮酸。
她們兩人皆沒有注意到,一雙陰冷的視線正站在遠處觀察韓真的一舉一動。
直到她走出大門,眼色冰沉的人向遠方打了暗示,要人跟上,然後轉身進入地牢。
靳碩南直直走到元子奎面前。「這兩次會面,你和韓真到底說了些什麼話?」他打算從他們口中問出實話。
不料元子奎沉默了會兒,然後說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話。「這兩天,你最好對真兒看緊一點,免得後悔莫及。」
「你該死的說清楚是什麼意思。」靳碩南瞇起眼來,瞪住他。
「她剛受到母親去世的打擊,很有可能會想不開。」
靳碩南一震。
「也許你並不知道,她曾向她母親發過毒誓,誓死也要維護貞潔。」
「可是她仍然利用了身體進來臥底。」靳碩南咬著牙。
元子奎長歎一聲。「那是因為我們騙了她。羅老大扣留了她母親,威脅她如果不聽命於他,羅老大便不讓她和相依為命的母親團聚。」
「她母親已不在人世?」靳碩南馬上接起前因後果。
「早就被羅老大的手下逼得投水自盡了。」
聞言,靳碩南震怒地隔著鐵柵扯住元子奎。沒有防備的元子奎重重的撞上柵欄,痛得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你放手,別傷害奎哥。」小伍嚇得衝上前緊緊抱住元子奎。
「我沒事。」元子奎擠出一個微笑,安撫小伍說道。
「你們竟然如此毫無人性,利用一個弱女子而心無愧咎?」靳碩南幾近咬牙切齒的向元子奎低吼。
「你不也是一樣?毫不猶豫的將羅老大送上門的美色吃下肚腹,然後等著她露出馬腳,再打算狠狠的一腳踢開。」元子奎毫無懼色的直視他。
「你……」他被戳到痛處,當他回想每個惡意傷害她的言行,簡直心如刀割。
「你還是好好的守著她吧,免得後悔莫及。」元子奎搖搖頭,歎了一口氣。「相信我,她是真的把她所有都給了你了。如果連你都不能好好憐惜她,我不知道她還要如何活下去。」他語重心長的說。
靳碩南一震,立即甩下他,迅速離開地牢,急切的到處尋找韓真。
可是,該死的,竟然不見她的蹤影。
過了一刻鐘,才有人來通報,韓真早已出城,除了隨身丫環冬梅,沒有帶任何家丁。
韓真她會到哪裡去了?
第九章
韓真站在湖岸邊,不言不語的望向湖面,就這樣站了好幾個時辰。
「小姐,我去買些涼水,給你解解渴。你出來站了這麼久,應該累了。」冬梅關心的說道。
韓真沒有理會她。
「那……夫人,你在這兒等著,冬梅馬上回來。」冬梅暗暗歎了一口氣,悄悄離開。
韓真一直望著湖面,動也不動。
娘親一個人在黃泉底下多麼寒冷?
「娘,女兒不肖,傻傻的被人利用,染上污點。女兒為了想見你,不計一切,甘願付出極大的代價。沒想到不但沒能和你相聚,反而被人出賣,賠上身子,落得一身敗名。如今不清不白,連個侍妾都不如……娘,對不起,女兒讓你失望了。」淚水一滴一滴滑下,落入湖中。「娘,女兒發過誓,絕不苟活。雖然慢了,但是女兒馬上就來陪你了。」
這世上少一個韓真,大概不會有人會來疼憐;也許她的消失,根本揚不起一絲塵埃。
娘死了,誓破了,恩、情,也全斷了。
心,不再留戀。
唇邊揚起透明飄忽的淺笑,緩緩地向前一步,整個身子絕然的向湖中墜落。
「夫人——」一聲尖叫倏然劃破僵凝的空間。
捧著水壺返回的冬梅完全愣住,對她眼前看到的情形簡直無法相信。
夫人投水了!
「夫……夫人……」水壺從冬梅手中滑下,碎裂聲驚醒了她。
「救人呀!救人呀!誰來救救夫人?求求你們,救救人啊!」冬梅衝到湖邊心神俱裂的不停尖叫求救。
音尾尚未落下,忽然從身邊竄出一個身影,朝湖邊奔去,然後跳了下去。
整個事情只發生在短暫的一瞬間,急劇的轉折叫人難以接受。
冬梅驚駭得呆若木雞,張口結舌。那個救人的身影是……
大少爺?
天哪,怎麼會這樣?
「救……救人啊——」冬梅淚流滿面,開始驚慌的向逐漸聚攏的人群聲嘶力竭的大叫。
周圍的人見到有人落水,立即有幾個人見義勇為,伸出援手幫忙救人。附近的人越聚越多,整個湖邊因為傳聞有人落水而亂成一團。
「夫人……大少爺……怎麼還沒看到他們啊?怎麼還沒看到人啊?夫人——少爺——」冬梅又驚慌又傷心的跪拜在湖岸哭喊著,眼睛盯著湖面不斷搜尋他們的身影,心裡不停的祈禱他們千萬不要出事。
靳府上下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冷漠陰鷙的大少爺和憐弱如花的夫人,才剛剛對彼此有了情意。
那情苗雖然細微,但絕對是真真切切的啊!
「老天爺啊,他們都是孤獨的苦命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彼此,不要再折磨他們了。老天——求求你……」冬梅跪倒在地上,哭著向蒼天祈求。
人們依然忙碌,蒼天仍舊無語……
☆☆☆
靳碩南無法置信,兩次的預感竟然成真!
韓真幾乎淹死在水底。
從水中被靳碩南救起後,她整整昏迷了五天。靳碩南也衣不解帶的守在床沿照顧她整整五天。
「真兒,還沒睡夠嗎?你已經睡了五天,大夫說你早該醒來了。」靳碩南沙嗄的嗓音,洩漏出極度的疲憊。
「你是不是在懲罰我,對你太狠心……五天夠了吧!當你在我面前投水時,我簡直心神俱裂,幾乎快要發狂。我無法原諒自己成為劊子手,竟然逼得你走上絕路,讓你在我面前自絕,對我已是最殘酷的懲罰,這個噩夢,我一輩子也甩脫不掉。」他悔恨地捧住她雪白無力的小手,靠在頰邊。
「醒來呀,真兒,只要你清醒,我可以為你付出任何代價。」靳碩南低下頭,不停的祈求。
一瞬間,他似乎感受到韓真的手指有輕微的掙動,細微得讓他以為是絕望下的錯覺,直到他又看見她的手指再一次的移動,靳碩南激動的叫喚柳大夫。
「快,來人,快叫柳大夫過來。」他心一急,大聲吼道。
守在門外的眾人一聽到靳碩南的叫聲,全拖著柳大夫衝進房裡。
「大哥,小嫂子醒了?」靳馭北興奮的問道。
「沒錯,我看到她動了。真兒,真兒!」靳碩南急切地呼喚。
「快,快讓我看看。」不用動手撥開人,大家自動讓路給柳大夫過去床邊診視。
在眾人的注視下,韓真的眼睫輕輕掀動幾下,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下張開了眼。
「真兒。」
「嫂子。」
「夫人。」
大家欣喜的呼喚,她終於醒過來了。
但,似乎不對勁……靳碩南敏感的收住笑容。
面對大家真切的呼喚,韓真一臉漠然得奇異,彷彿對身邊所有的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靳碩南見她神情有異,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叫她,眼睛仔細的觀察她臉上任何細微的反應。
「真兒,我是碩南,認得我嗎?」像是怕嚇到她似的,他輕聲的叫喚。
回應他的依舊是漠然的神色。
「你到底醒了沒有?」靳碩南忍不住出手搖晃她。她還是緊抿雪白的唇不說一句話,眼神茫然,毫無焦距。
「怎麼會這樣?她不認得我們了嗎?」大家面面相覷,才剛落地的憂慮又被高高提起。
柳大夫眼見不對,蹙眉地搭起脈,觀察氣色。
大家屏氣等著,好久好久,柳大夫才憂慮的宣佈。「娃兒脈象平穩,身子已無大礙。」
「但她為何毫無反應?」靳碩南心急的問。
「這……」柳大夫面有難色的撫撫白胡。
「到底是怎麼了?」冬梅急得跺腳催促道。
「她恐怕得了失心症。」老大夫重重的歎氣。
「失心症?這要怎麼治?」冬梅疑惑地望向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