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華伶
摸著熟悉的桌椅,這兒曾是他生活了數十年的地方,一個刻痕,一個畫跡,都是無可取代的回憶。
他不再留念的從後院走出,打開另一扇門,望著眼前的事物,緩緩吁歎了口氣。這兒是他師父生前的房間,不過似乎跟他離開時有點變了樣。
被翻過的床榻,傾倒的桌椅,散亂的書本,顯而易見的,有人來徹底搜查過這兒。
為的是什麼他並不很確定,但應當與他所想的相去不遠。
再度離開,無聲無息的走在迴廊間,仔細觀察著每一個房間,直到停在一間閃著燭光火影的房前。
沾了唾液,白漠在窗口戳了個小洞,讓明亮流洩出來,暗暗觀望著裡頭的動靜。
毫無人影,一室的空寂。
怎麼會?
「請進……」幽詭的嗓音倏地傳人白漠耳中。
很矛盾的,他居然對這嗓音感覺有絲熟悉,在記憶的深處,子似曾在哪兒聽聞過。
推門而人,正巧看著一個骨瘦如柴的身影從床榻上頭緩緩坐起。
「你是?」他望著眼前渾然陌生的面容。
「果然……我早就消失了……」顰起眉,瘦弱的身影好似被強風—吹就會飄走。
「消失?」備著警戒心,白漠有諸多的疑問。
回答,女子隨手披了件衣裳,蓮足踏上地,轉而走到老舊的桌邊,拉張椅凳。
「喝茶?」她倒了杯茶水,遞給依舊佇立不動的白漠。
他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緩緩的道:「敬謝不敏。」不知有沒有摻東西的茶水,他怎能入口?
怒火襲上心頭,女子將手中的茶杯一摔,裡頭的液體灑出。
「為什麼不喝?」她雙手顫抖著,拉緊了衣裳。
「沒有理由喝。」望了她一眼,他冷然的道。
她應當識得他,而他卻從未見過她,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團迷霧,又該如何解?
「你忘了……以前……我總是泡茶給你喝……」而他從未拒絕過。
「在下不識得姑娘,恐是認錯人?」要是真的認錯,那可就是一件超級大烏龍了!
「認錯?你化成灰我都識得……」既然有如此深的羈絆,又豈有錯認之理?
「我真的不認識你。」他敢肯定他們之前絕對連一面之緣都不曾有過,怎麼可能相識?
「看來,老頭子真的做得很絕,不是嗎?」
老頭子?指的可是師父?「在下不懂姑娘之意,可否明說?」他芝不了這樣繞圈子似的猜謎。
「白漠……我是你師姐。」稍稍平復狂亂,女子定下心神,對著白漠投下一顆炸彈。
師姐?!
他怔忡一下,「師父只收我一徒,何來師姐?」她該不會是打著名號,隨處招搖撞騙?!
「你之所以……會不記得了,全是因為老頭子他……」突地一聲巨響,轉移她的注意力。
「石室?!可惡……」那些人,真不該找他們來攪和……
「石室?」他當然知道女子指的地方,應當是指以往師父的練功石室,莫非寶兒被關在那兒?
不等女子有所反應,白漠先行一步飛走出去,朝著石室的方向移動,沒料到她的輕功不在他之下,如飛的緊跟在後。
他加快了步伐,絕不能讓她早自己一步趕到!
白漠又提了口氣,運著真氣,使身形移動更加快速,遠遠甩開身後的黑衣女子。
雖然他對她的話非常好奇,但目前救寶兒最重要。
「站住!」望著白漠,女子使出掌風。
閃躲開來,白漠不勝其擾的一掃腿,倏地空氣像利刃般劃向女子,卻被她輕巧的躲開。
女子使出的功夫,門路與他相同,看得出是出自同門。
比她早數步,白漠趕到石室前,卻不禁歎為觀止,望著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
灰頭土臉,一行三人狼狽的從地面上掙扎爬起,互望著彼此,第一個忍俊不住笑出口的,是寶兒。
「哈哈哈哈——」她實在真佩服自己還笑得出來,尤其手上腳上都還綁著繩子。
基於不能坐以待斃的心理,寶兒終於與蘇綵鳳達成共識,成為「暫時」的夥伴,不過可是一逃出去就拆伙的!
這房子可能真的是歷史久遠,以至於一條不算大的裂縫,居然讓他們三人撞出一個大窟窿。
「虧你笑得出來!」髮絲凌亂,勉強撐起身體,蘇綵鳳活像瘋婆子般氣悶的瞪著寶兒。
出這什麼餿主意,髒死了!
「白漠?!」望著目瞪口呆的白漠,寶兒持續咧開了嘴。「還不快來幫我解開?」
呆在那裡做啥?等下女魔頭來了就來不及了!
這麼晚才來,要是他能早點來,他們也不用為了撞牆而弄得整身是泥巴,灰頭土臉髒兮兮的。
「喔,好。」白漠趕緊上前幫三人解開繩子,讓他們得以自由。
雖然,他心中還是有掩不住的錯愕。這個石室是師父的練功房,幾乎是無堅不璀,卻被他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給毀了?
「呼……總算是能自由活動了。」寶兒勉強的站起身子,腳早已痛得麻木,而用另一隻腳支撐著身子。
她不由分說地牽起白漠的大掌,正準備溜之大吉,卻不幸的看到身後緊接而來的黑衣女子。
「她來了。」她躲到白漠身後,小手下意識的緊捉著他的衣擺,儼然把他當成靠山。
「別怕。」欣喜於寶兒的舉動,白漠側身護住她。
至於另外兩個人老早就抱在一團兒,坐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跑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乾瞪眼的望著眼前的混亂。
「沒想到你動作倒挺快的……」調整氣息,黑衣女子道。
「過獎。」
「難道我……就不可能贏過你?!」一直以來,她都想贏過他,日也想、夜也想。
「廢話,白漠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厲害高手,豈是你能比得過的!」寶兒躲在後頭,一張嘴倒也不閒著。
她想先聲奪人嘛,搬出個名號嚇嚇她,看能不能讓她知難而退,別在胡攪蠻纏。
白漠捏了下寶兒的手,「別亂說話。」
「你……你的意思……是我永遠比不上他?!」女子紅了眼,寶兒說出她最忌諱的痛處。
「喔……」很痛耶,要不是看現下的情形她得靠他活命,她早就還他十倍的痛了。
「你到底是何許人?」他非常想知道。
抱著頭,神秘女子喃喃自語。「不……師父否定我……每個人都是……都是因為你!」全是因為他的出現,不然,她會是師父唯一的單傳弟子,現在的「毒王」!
「我們的師父,可是同一人?」對於她所提到的事,白漠一直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她跌跌撞撞的靠近白漠,細瘦慘白的雙手顫抖的覆上他的肩。「我是梓靈師姐呀……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我的?」
梓靈?!白漠在聽聞這兩個字時,心頭彷彿被撞擊了下,記憶好似碎片般,扎疼了他的腦袋。
「白漠?」望著白漠的臉龐倏地抽搐了下,寶兒擔憂的問道,一雙大眼瞅著他瞧。
她心頭不太舒服,因為那名自稱是梓靈的女子居然說白漠從前很喜歡她?!
「梓靈師姐?」在他記憶深處,好似有這麼個人存在,卻又模糊不清。
「記起來了嗎?」她要他記起來,她不允許只有自己一個人承擔往事的記憶,背負著這樣一個重擔。
「頭好痛!」白漠甩了下頭,感覺深處似乎有東西爆開來,釋放出一些他不想回憶的事。
不……不要!他不想記起來……
「死老頭子給你下的暗示太重,才會將我從你記憶完全抹煞……」處處妨礙她,處處限制她,讓她原本對他的敬重與敬愛全消逝殆盡!
幸好現在老頭子死了,沒人可以阻礙她了,她才會趁這個時候找上白漠,而且要不是白漠的行蹤不定,她也不用處處放風聲,好引他出籠。
不料他一點兒也不在意,卻唯獨對這次江府的事件深入查探,一切都是為了半路冒出來多管閒事的小姑娘。
起先自己叫他別多管閒事,不過是欲擒故縱,沒想到他真上鉤了!
「白漠,你怎麼了?」望著痛苦不堪的白漠,寶兒聽得一頭霧水。
什麼暗示?什麼記憶?她全都聽不懂!
「寶兒……我……」他居然害怕埋藏心底的一段回憶,好似被截斷的流水一下全湧進來,讓他不勝負荷。
「你想起來了?想起我是誰?」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她卻硬要他憶起,目的只是要毀了他。
白漠曾喜歡她,毋庸置疑。
可惜的是,她喜歡的除了他以外,還有名與利,財富與權勢!
兩相比較下,她作出了她認為正確的決定……
「梓靈……師姐?」塵封已久的記憶突地被釋放,讓他—陣頭重腳輕,幾乎站不穩。
幸有寶兒在一旁扶持,才不致真的倒地。
「白漠?她到底是誰?」他不是本來說不認得她,怎麼這下又變了?
按了下疼痛的額頭,他緩緩道出,「她『曾』是我師姐……祁梓靈。」曾是他費盡一切心思,只為求得一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