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洪穎
自從那個颱風天過後,他提過的「交往」問題,就沒再被他擺上檯面討論,而她的拒絕,也不知道梁澔星是聽進去了,還是當作沒聽見。
想起那個颱風天,其實她到現在都還保留著淡淡甜意。那個晚上她洗過澡出來後,小童已經走了,她還一度擔心是梁澔星打了小童,否則小童怎麼一聲再見也沒說就走了……
後來她看見他手裡拿著小童的名片才鬆了口氣,如果不是被小童當成朋友、或者有生意往來,小童從不隨便給名片。
沒多久外送披薩送來了,是他趁她洗澡時打電話叫的。
接下來的一整個晚上,他沒再提之前差點讓兩人陷入火爆場面的那個話題,只是陪著她看電視、吃披薩,偶爾討論劇情。
他們看了一整個晚上的HBO,不管是好看的、不好看的電影全看了,看到晚上一點多,外頭風雨交加。整個台北市逐漸籠罩在暴風範圍,玻璃窗讓風雨打得陣陣喀響。
這幾天她想了再想,那一天吃完披薩,她應該直接就「請」他回家,可是為什麼她沒有?反而讓他留下來、讓他陪著她看電視、讓他留到她有藉口「不得不」收留他過夜的時候。
那天晚上,他在床邊的地板睡了一夜。臨睡前,他煞有其事地說:
「我說過我不會為難你,我願意等你想清楚。今天晚上我其實就打算留在你這裡,因為有颱風,你一個人我不放心。不過你放心,在你沒有同意之前,我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或者我不想做的事,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但一定會是在你連心都願意給我的情況下。因為我不想再聽到『一時寂寞』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晚安。」
他說了晚安,然後躺在只鋪了一條薄被的地板上。
躺在床上的瑀舲,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她側了身,雙眼望向地板上的他,發現他一雙明亮得過分火熱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瞧著她直看,害得她原本要出口請他睡到床上的話,又吞了回去。
原本她想,既然他都保證他不會逼她做任何事了,同睡一張床也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只不過一對上他的眼睛,她立刻改變跟他「共享一張雙人床」的念頭。
「你可以去睡客廳的沙發,沙發應該會比地板舒服。」最後她說。
「不要,這裡離你最近,客廳離你太遠了。」這是他的回答。
最後,他們誰也睡不著,外頭的風也像是死都不肯讓人安睡似的,瘋狂的吹捲著、破壞著夜裡的寧靜。
他們開始聊天,沒特定主題地隨意聊著,緊接著話題全繞在天空裡的星星,那一晚她更加肯定他是個內涵十足的男人,對星星的瞭解更是廣博到讓人崇敬。
他甚至說得出十二個星座的神話故事、以及每個星座分別的出現季節,談著星星,她發現他的雙眼明亮得讓她心動,生平頭一回,她體會到真正心動的滋味……
閃在她身上的車燈,讓她拉回思緒。幾秒鐘後,她已經坐上車了。
「我說過好幾次,你不需要下樓等我,我到了會上去接你。」
「不用太麻煩,你幾乎沒遲到過,每次我都是一下樓你就到了。」
「可是像今天我就遲到了,你在樓下站很久了?」
「還好。」
「瑀兒,拜託你聽話,下次別先下樓等我。今天出門前,我哥跟我說了些話,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他要我下星期天帶你到家裡吃飯。」
關於他喊她瑀兒這件事,也是從那個颱風夜晚過後開始,那天晚上他們聊著聊著,他突然說:「我決定以後就喊你瑀兒,因為童嶔喊你小舲兒,我不要跟他一樣。如果可以,下回看見他,我一定會要求他改變稱呼。」
他似有若無的醋意,她沒任何表示。似乎也是從那個晚上開始,她對梁澔星的一切決定都以默然回應,他執意要喊她「瑀兒」,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要小童改變稱呼的想法,她一樣沒有意見。
簡單的說,她完全處於被動狀態承受澔星的所有言行、指示。像現在,他說下星期天要帶她回去吃飯,她同樣沒一點點參與意見的意思。
她想,她其實早就接受他了,所以他說什麼,她會有的意見都不多。
澔星開著車,腦袋卻突然像被某種東西撞開了,他臉色怪異瞥了眼瑀舲,但很快又將視線調回路上,他試探性的開始一個問題接一個問著:
「瑀兒,下星期天到我家吃飯好不好?」
「都可以。」
「那你下一次能不能不要再到樓下等我?」
「好吧,如果你很堅持,我就在家裡等你。」
「如果我要童嶔從今天起不再叫你小舲兒,你會不會生氣?」今天晚上的宴會,在童嶔自家大宅,他還沒跟瑀舲提過。
「這件事我沒意見,如果小童答應你的要求,我無所謂。」
就是這樣不對勁!他怎麼會到今天才發現?!
除了那天她稍嫌「激烈地」對他說過「一時寂寞」之外,她沒真正拒絕過什麼事,彷彿她無論什麼事都能答應,彷彿她只是個會說「Yes」的娃娃,對,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不對勁。
第一次在三仙台遇見的她,不見了。那個會生氣、會大聲吼叫、會發洩情緒的薛瑀舲不見了,眼前的瑀兒,僅是個沒有脾氣、沒有太多意見的漂亮娃娃。
一股直覺讓澔星聯想到童嶔上回說的那串話——她受過很重的傷。
是因為那個傷嗎?他微微收緊雙眉,到底是什麼傷?
他不確定剛剛的猜測是否正確,究竟瑀舲是原本就好脾氣?或是她根本就是全然把真實情緒隱藏起來,不讓人知道?
假使她是刻意地隱藏情緒、刻意當個沒意見、沒脾氣的人,原因會是童嶔說的「傷害」嗎?
直覺告訴他,瑀舲的本性應該是十分熱情、十分有主見,雖然不見得會與人起爭執,但她應該是個有「意見」的人,如同在三仙台她「執意」與他發生關係那天、如同她拒絕跟他交往那天。
此時他身邊的瑀舲,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她!
等會兒一看見童嶔,他非得要好好問個清楚。
車子轉上陽明山,當路越走越熟悉,瑀舲才問:
「我們今天要去哪兒?」
「我們要參加的是童嶔的宴會。」
「喔。」
就這樣?沒有多餘問題了?澔星益發覺得他的猜測很可能是對的,她許是因為那個「重傷」,把一部分的自己封閉起來了。
***
澔星將車停妥,眼尖的童嶔見他們駛入大門,快步走至車門邊為瑀舲拉開車門。
「小舲兒,好久不見。」他笑開臉,狀至親暱地將右手搭上瑀舲的肩,旋身就要往屋子的方向走,可說是全然不將澔星「放」進眼裡。
澔星哪經得起這種刺激,跨幾個大步,隨手一伸,即刻拉開兩人的貼身距離。
「童嶔,我警告你,你再對瑀兒動手動腳,別怪我不客氣。」他的語氣低沉而嚴肅、他的眼神凌厲而正經,沒半絲開玩笑的樣子。
「你講講理可不可以?我跟小舲兒是至交兼死黨,你憑什麼干涉我們的事?我把她讓給你,就算是很客氣了,做人不可以得寸進尺。」
「什麼叫你把她讓給我?她從來就不是你的!我已經很講道理了,還懂得要先禮後兵。管你跟瑀兒是至交還是死黨,就算你是她兄弟一樣不准動手動腳。」他的話肯定得完全不給否決空間。
除了童嶔還在瑀舲身上的手,能感受到瑀舲因為梁澔星最後一句話而繃緊了身體外,由瑀舲的外表一點也看不出她內心的波動程度。
童嶔想了想,對著瑀舲說:
「小舲兒,你先進屋,筱妍已經等你好久了。我跟你的『老闆』有些男人對男人的話要談,一會兒去找你。」
「你們不會有事吧?」她有點擔心兩個人會一言不合。
「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童嶔保證。
「那我先進去了。」
瑀舲離開一陣子後,童嶔才緩步往大屋方向移動。
「對瑀舲,你有沒有什麼問題想問我?這幾天我打過電話給她,對於你不人道虐待員工的事、還有你們的認識過程,瑀舲全告訴我了。這樣也好,我想幾天相處下來,你應該有些問題了吧?」
童嶔的話,讓澔星錯愕了好一陣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認為,要等你傻傻發現瑀舲受過什麼傷害,或者等瑀舲自己告訴你,兩種狀況都不可能在近期內發生。這就是我今天邀你參加宴會的主要原因,今天我還邀請了薛彥武,瑀舲的哥哥。我希望你是個細心的人,那麼或許今天晚上你就能瞭解某些狀況。如果可以,我還寧願簡單扼要的直接告訴你,可是我答應過瑀舲,她告訴我的秘密,絕對不會經由我口中傳給第三者。為了做到對瑀舲的承諾,我只好把你們請來,幫你製造看清事實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