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賀蘭真
連她自己也不清楚何以會如此,卻不願深思造成她改變的原因,只是隱約不安答案會讓她無法承受。
既然無法專注在繪畫上,她索性放下畫筆,離開房間,到外面的院子散心。
經過父親的房間,她踟躕一會兒,仍是小心地推開父親的房門,進人探看。
自從前幾日父親對她怒罵後,當晚她回家時,他的神智竟又突然清明起來,看著自己的眼神有幾許矛盾,雖然還是不曾開口與她說話,但至少不再見著她就破口大罵。
冷戰和怒斥,不知哪一種對她才是好的表達?
她進門,原以為父親正在休息,卻不意他正張著大眼,半臥在床上,盯著右前方的小窗發呆。
「爹?」秋子若輕聲喚道。
伙祥聽見她的聲音,撇頭看了她一眼,冷漠的毫無感情。
「爹,你想到外面坐一坐嗎?我可以扶你出去……」秋子若走近他,溫柔的笑問。
伙祥恍若末聞,又將視線轉開,重新投向窗外的一小格天地。
見父親不理自己,秋子若並不失望,只要父親的神智能保持清楚,總比陷入瘋狂中,不認識自己來得好。
秋子若不死心的再與父親說話。「爹,我買了一隻雞,晚上我煮你最喜歡的辣子雞丁,好不好?」
秋祥吭也不吭一聲,仍是面無表情的緊盯著窗外,一株大樹延展至窗欞前的一截嫩綠枝啞。
「前幾日我賣了另一幅畫,買畫的客戶還稱讚我的畫,其實爹的畫才好,只是好一陣子沒見過爹畫,改明兒個,我把桌子搬過來,讓爹畫一畫……」
她的話還未說完,只見秋祥收回視線,轉身朝內躺了下去,閉上眼不理會她。
伙子若將其他的話嚥回喉中,眼神黯了下,半晌才道:「爹如果累了,那女兒就不打擾爹休息,我先出去了。」
離開父親的房間,秋子若的肩才垮了下來,深刻的疲憊感湧上心頭,讓她忍不住長歎一聲。
就在她怔仲之際,院子外的柴門傳來一陣敲門聲。
秋子若振作精神,走出屋子,來到柴門邊。
「誰啊?」
「請問這裡是秋子風公子的家嗎?」柴門外是一道陌生的男聲。
聽到秋子風這個名字,秋子若倏地一震。
這各宇是她在畫偽畫時,女扮男裝時所用的名字,向來只有裡面的人知道,但從來沒有人會找上門來啊。
秋子若志忑下安,不知是否該開門,仍是隔著柴門問:「你們是誰?」
司徒悅文聽著溫柔、而略較一般女子低的聲音,興起一種熟悉的感覺,好似在哪裡聽過。
前方楊羅仍和女子談著話。「我們公子有些事想請教秋公子,能否麻煩姑娘開個門,讓我們見見秋公子?」
「這裡沒叫秋子風的人,你們請回吧。」她決定不見為妙,當下拒絕。
沒有?剛才她的回答,不像這裡沒秋子風這個人啊!
「姑娘,我們不是壞人,只是想與秋公子見一面……」楊羅仍不死心地說。
「我說過這裡沒有這個人,公子們想是找錯地方了。」秋子若貼著門邊回道,她很好奇想找自己的人是誰,卻又怕引來不必要麻煩。
「姑娘可是秋公子的家人?」司徒悅文淡笑地開口。
伙子若聽見另一道應是陌生,卻又感到有些耳熟的聲音,不覺一愣。
「不是,我說過這裡沒有這個人。」
組織裡除了頭子,她住的地方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們怎麼會找來呢?
秋子若愈想愈不安,當下不再多囉唆。
「各位找錯地方了,恕不多陪了。」說罷,她轉身欲進屋。
「秋公子畫的一幅舞姬圖,就不知這幅畫,上了公堂會如何……」司徒悅文聽到柴門內響起腳步聲,知她準備進屋,隨即笑道。
明明是低沉帶笑意的聲音,一出口卻是威脅恐嚇,嚇得秋子若腳步一躓,再也邁不開步子。
第四章
好半晌,秋子若才深吸口氣,平靜地回道:「我不明白公子在說什麼。」
她知道絕對不能心虛,一旦露了口風,將會後患無窮。
「姑娘停下步伐,看來不似不明白。」司徒悅文聽見她的回話,心下篤定他沒有找錯地方,這裡絕對就是秋子風的住所。
「我只是好奇,公子語出威脅,是什麼意思?」
「如果姑娘不是有心人,又怎會以為我的話是威脅。」
隔著一道門扉與人對談,這對司徒悅文倒也是件稀奇的事,而且女子低柔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所以他也不急著想見秋子風,反倒是想見一見這名女子。
秋子若被他說得啞口,輕咬著唇,思量著該如何閃過他的問題。
「姑娘,我不會對秋公子不利,我只是偶然看到那幅舞姬圖,覺得很有趣,這才想見秋公子一面,談一談畫作上的問題。」司徒悅文知道她在聽,放柔聲音蠱惑著她開門。
秋子若愈聽他的聲音愈覺耳熟,卻仍執意不肯開門。「這位公子,我們這裡真是沒有秋子風這個人,請公子回去吧。」
「三公子,她都說沒這個人,是不是我們找錯地方了?」福安聽了好一會,有些耐不住性子地問。
一聲三公子,震得伙子若神魂俱飛!
不會是他吧?頭子不是說只要自己不出面,他絕對找不著自己嗎?
「福安,我在出門前說過什麼話?」司徒悅文懶懶地瞥他一眼。
福安聞言咋咋舌,連忙小聲應道:「不准多話。」
「虧你還記得。」司徒悅文揚眉嗤道。
「小的不會再多嘴了。」他立刻搗住嘴,退了下去。
司徒悅文見福安下再開口,才又笑著對門內的人兒道:「姑娘,我自信沒有找錯地方,也明白你絕對識得秋子風,如果今日沒見著他,我是不會離開的。」
他輕鬆有禮的話中,全然是不容人拒絕的堅持。
秋子若向來尊敬有堅強意志的人,但此刻卻恨透這種人,尤其對他,要她再三拒絕是需要勇氣的。
「如果公子不嫌累,我也管不著公子的行動,請恕我不奉陪……」唯一方法就是來個眼不見為淨。
「請等等!」司徒悅文沒想到,自己的魅力失靈,不禁有些懊惱。「姑娘,你真不開門引見秋公子,那麼我只有請府衙大人親來……」只要能達到目的,他不在乎用些手段。
「你……」秋子若咬著唇,真的惱了,這人怎麼如此霸道啊,根本是表裡不一嘛。
她不知他是否真會找上官府,卻知道自己不能冒險。她只能氣悶地伸手拉開門栓,拉開一絲縫隙。
對上門內那雙本該黑沉無波,卻意外看到一絲波瀾的瞳眸時,司徒悅文有瞬間的失神。
她……好眼熟啊!在聚雅齋前的一幕躍入他的腦中,他這才想起眼前的女子,就是前些日子他撞著的姑娘。
如果不是那對眼,他斷然是不會記得她的。其實,他也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沒想到不需多費力回想,他就認出了她。
「是你!」司徒悅文的笑容加了些溫度,不再只是淺淡得幾近敷衍的笑。
秋子若眼睛瞟著他身後的福安和楊羅,就是不看他。
雖然他驚詫的口吻,好似還記得自己,著實讓她心口一熱,但她表面上仍強自壓抑著。
「公子一定要我開門,我開了,但是這裡真的沒有秋子風這個人。」她略過他的問題,目光投射在司徒悅文的背後。
她蓄意忽視自己的舉動,司徒悅文不但不氣,反而很高興,這女子並非如他所想的那麼不在意自己。
說不上自己的雀躍所為何來,勉強想個理由,只能說是他男性的尊嚴吧。
「姑娘,我記得你喜歡藝品是吧?」司徒悅文溫文地笑,炯亮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即使不看他,也感受得到他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秋子若頰畔浮起淡淡紅暈,聲調平淡的說:「公子猜錯了,我不愛什麼字畫古物,那種填下飽肚子的玩意,對我們這些窮人,根本毫無益處。」
「是嗎?那你袖口為什麼會有墨漬?」司徒悅文輕笑指指她袖口。
伙子若一怔,拾起手,果然在袖口處看到些許的墨痕,想是她剛才畫圖時,不小心沾上的。
「提筆也不見得是為風雅之事,老實說,公子們打斷我抄錄佛經……」她機靈地說了個藉口,還特意加重打斷兩字。
司徒悅文聞言,眼中笑意更濃,這女子乍看溫柔順從,豈知也是有個性的。
「真對不住,回頭我會差人,將末版的楞嚴經送來給姑娘,當作賠禮。」他輕笑道。
末版楞嚴經?
秋子若聞言,不覺一怔。雖然她不是愛書人,但也知書籍刻本,就屬末代最為精緻,而司徒悅文卻簡簡單單的,就要將一部宋版楞嚴經送給她?
一個只見過一面,幾乎稱得上是陌生人的她?
福安和楊羅同時互遞一記眼色,心中俱覺三公子今日有些怪異。
他不是來拔伙子風嗎?怎麼反倒跟個小姑娘攀談起來?就算她跟那個秋子風有什麼關係,也不用這麼親切吧?更何況,他們有沒有關係都還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