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荷子
看看她,看看自己,不祥的感覺漸漸冒出來。
不會是要中日大對決吧?
太誇張了。
這種事打死我都不幹,要玩自己下去玩,我沒興趣競選「最適合傅非朋的女人」或是「傅家大宅繼任女主人」的頭銜。
人生有趣的事情多得數不完,會稀罕這種事情的人,大概都是閉著眼睛過日子的吧。再不然就是從所謂「新娘學校」畢業,以成為賢妻良母為職志的第一名才會非常非常在意。
我可是打算逃走了。
算我棄權沒關係,直接判我輸好了。
反正我輸贏都是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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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費太太打了個哈哈,我們看似往中央前進,其實還是迂迥了一下。
「你該過去吧?」我遙指老太太的方位,故意遮住來自日本的白色影子。唉,居然還是不夠心胸大,太小家子氣了。
要大方就做到底,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假,那會讓每個人都看得出司馬昭附身在你身上。我捫心自問。做得到寬容大度,笑得出來嗎?要知道,那兩個女人的算盤,是打算聯手把你身邊的男人搶走哦。
搶走,然後把你一腳踢開。
五年前沒踢成,今天是再補一腳。
無論她借給你這一身行頭是什麼意思,總之,她就是要踢。
那麼,該怎麼辦呢?
「你呢?」他牽住我的手。
「陪你去打個招呼,然後我要溜了。」我說,然後又想一想。「不過也說不定,再看看吧。」
我想,在什麼都不能相信的情況下,只能相信自己。
我相信他是愛我的。
我相信這五年不是平白流失的。
我也相信,愛情不是用來比較的。
所以,當老太太當著我的面前說:「今雨子,以後要叫露露一聲姐姐,這是禮貌,你知道的吧?」
「是。」今雨子非常乖巧地過來牽我的手。「姐姐。」
我的態度只有一種。
第一,先把今雨子的手移開。記得笑容不能掉下來。
第二,對今雨子說話,語氣溫柔禮貌而疏離。
「我出生在台灣,父母都是道地的台灣人,家族從來沒有外來的血緣,我想,你這一聲姐姐我擔待不起,即使你的中文真的說得很好,我還是必須婉拒你的好意。」
第三,轉向老太太。
「中國人說話向來喜歡沾親帶故,阿姨叔叔讓小孩子隨口喊,這很常見。但是,我想大塚小姐如此亭亭玉立,應該不適用小孩子的不成文規矩,您說是不是?」
場面有點冷,有點僵。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怒瞪我一眼。「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倒是一口氣給我回了一長串。」
「年輕人不懂事嘛,常常說話就是這麼口無遮攔,您大人大量,還是別拿以前的老習慣出來當尺量吧,不然真是氣不完的呢。」我再給她一串。
「造反了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她氣得一拍桌子,杯杯盤盤都跟著跳了一下。
「啊,說到這個,我的確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好老實。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又拍一下桌子。
好吧,為了不想擔起讓傅老太太「英雌氣短」的罪名,我還是先走一步的好。至於她的愛子要不要跟我走,我是不勉強的。
又不是今天留下來了就是背叛我,畢竟老太太是他直系親屬,我連當個旁系親屬都很勉強。況且這種事沒什麼好爭的。
回公司去也好,把今天沒做的事情整理好,免得星期六回南部老家還要掛在心上。
只不過,這一回我可不想踩著三寸高跟鞋走下山。
也不想一路上讓人用眼睛吃我的冰淇淋。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各位請不必在意。」我笑著跟大家揮揮手,準備上樓去。
真是可惜,這套衣服我穿著還挺不錯看,可不到三十分鐘就要換下來,我跟它緣分真淺,而且以後大概也沒什麼機會穿旗袍。
走沒幾步,就聽見後面有竊竊私語的聲音,然後是傅非朋提高了聲調。
不用仔細聽也知道又是兩隻狗在吵肉骨頭的問題。
尤其現在還多了一隻新骨頭。
我可是一點都不想應徵狗骨頭的角色。
「你們夠了吧?吵吵吵個沒完,每次只要我在你們就吵,我不在你們就冷戰,看起來我面子真大,一家之主換我當好了。」
我才不管這些人是不是看得瞠目結舌,總之,我既然開飆了就乾脆一次說清楚講明白,省得往後還要再被這些囉哩囉嗦的事情煩死。
要吵也該吵點有內容的。
譬如老太太死掉以後遺產要給誰?好吧,如果要給獨生子,遺產稅會不會太重?要是太高怎麼逃稅才不會被抓到……咦,我好像一直在咒她死?呸呸,我才沒那麼壤心咧!
再不然也可以吵一吵今天不吃苦瓜、後天不吃、每一天都打死不吃青椒的雞毛蒜皮小事,幹嘛非要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消失不見的女人吵架?
實在是無聊。
吃飽沒事做嗎?
那求求您老太太窮極無聊去打麻將好不好?傅家再怎麼樣也很難敗在一雙打了三十年麻將的老手裡頭,就放心地去吧!
傅非朋先生沒事閒發慌,可以去玩音響、換車子、搞電腦、打電動……好玩的事多得數都數不完,幹嘛沒事跟老媽吵架?神經病!
我可是沒有閒工夫聽這些刺耳的廢話,要吵可以,先等我走了再說,耳不聽為淨,別讓我心情低落。否則……
否則。
否則我就像現在這樣發飆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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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等我飆完之後全場張口結舌,個個嘴巴張得大大的,神情呆滯。如果外星人要想綁架地球人做標本的話現在可是好時機,不過,要是我是他們,大概不想要那麼呆的標本,唯一的好處是,帶走帶回來大概都不會有人發現吧。
反正都是呆掉的。
「我的重點就是,如果想吵架,不要拿我當話題。」我第二次往樓上走。
「露露。」他喊我。
「什麼事?」再吵再囉嗦我就翻臉。
「媽說要你回來。」他的手指在樓梯扶手上敲啊敲。
啊?我有沒有聽錯,他們不是在吵著踢我出門?真是太怪異了。
「那你在大小聲什麼?」這不是正合他的意?如果不是,那他這陣子在跟我纏什麼纏?早該抱著大塚去纏綿俳惻。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的眼神陰沉沉。
「什麼問題?」
「媽說要你回來,你回不回來?」語氣裡有一絲挑釁。
「什麼叫回來?是要我搬回來住的回來,還是名分上的回來?」真搞不懂,我是人耶,又不是傀儡娃娃,要我往東我就不能往西?笑死人。
「都是。」他往後瞥一眼,成功地把愈來愈大聲的碎碎聲音消掉。
「再說吧,我沒想過。」我只想先換掉別人的衣服。想著想著,我的潔癖突然跑出來……媽呀,這件衣服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穿過!有沒有洗啊!
全身雞皮疙瘩突然站起來喊立正,我心裡好毛。
最好不要是死人穿過的……
「那如果是我要你回來呢?」傅非朋眼睛亮起來。
「這有什麼差別?」不知道這披肩是不是也一樣來路不明……
「當然有!」他低聲吼我。
「我看不出來。」穿高跟鞋站在樓梯上對下面說話感覺很危險。
「我說有就是有!」他很堅持。
「好,你高興就好,有有有。」堅持的人最偉大,可以了吧?
正要往上走,又被他拉住。幹嘛?還有話要說?不能等我先把衣服換掉再說?沒那麼急在一時吧。
「你還沒回答我。」他的力道還真不小,我的手被弄痛了。
「回什麼?」我不敢太用力,真怕一個不小心被他扯下去,那就是倒栽蔥的糗大了。
「我要你回來!」他愈來愈用力。
「回來這裡?」很痛耶!快給我放手!
「沒錯。」他死不肯放。
「我考慮一下。」忍無可忍,我踢他一腳。「放手啦你,不是力氣大的人就贏好不好!」
「你還真狠。」他痛得放開手。
「彼此彼此。」我作勢假裝再踢他一腳。「你可以放手了吧。」
「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你這麼凶。」
「現在後悔也來得及。」我用下巴比了比那個日本女人的方向。「去找她啊,她一定會說你英明神武、世界一級帥,什麼好聽話都說得出來。」
「我要聽好聽話幹嘛?」
「再不然溫柔體貼她應該也有大宗出口,盡量去跟她拿吧。」
「你說話真酸。」
「對對對,是是是,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天生就是尖酸刻薄沒氣質,個性不可愛,又沒家世沒財勢,可以了嗎?」
我說完,狠狠地甩開他,管它賓客們會不會引起大騷動、會不會讓人看笑話,都無所謂。第一要務就是把這身行頭換掉,其它都可以晚點再說。
我才不稀罕這一身小丑裝。
第七章
「露露。」傅非朋跟上來。
他在後頭進房間,順手帶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