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荷子
指指牆角,我說:「老太太說那邊灰塵多。」
老太太臉色僵住,小蘇手裡拿著掃把和畚箕,呆住了。
「我掃?」他的表情很難看。
「不然呢?」我可是陸大秘書不是傅小媳婦。
今非昔比。在場的三個人應該都很有感觸吧。真好,指使別人做使自己納涼的感覺真是好呢,我終於知道老太太為什麼喜歡做這種事了。
「這種事應該是女生做的吧?」小蘇皺著眉頭。
「男生不掃地的嗎?你不會掃嗎?你居然不會掃地嗎?」我掩口驚呼。
「我……」
「哈啾!」我適時打出一個轟天響的噴嚏。「你是希望我做嗎?喔哦,我眼睛好痛,我一直流鼻水,我頭昏。我想我真的不能幫你。」
只見小蘇暗咒一聲,然後認命地拿起掃把乖乖掃地。
我拿出衛生紙狀似狼狽,實則竊笑。「哈——啾!那邊那邊,灰塵好多哦,喔,我不行了,我過敏了……」
再來一個「哈——啾!」
老太太連忙往旁邊移了移,一副怕我傳染她的樣子。
我故意走向她。「傅老太太,請問還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需要我幫忙做的?只要我做得到,一定義不容辭!」
老太太臉色僵著僵著,到最後笑了出來。
「你呀,一點都沒變,就會耍嘴皮子。」她指指我說。
我也笑出來。哈哈,老妖婆破功耶,難得難得。早知道當年我該多打幾個噴嚏嚇她。當乖寶寶牌還不如做自己,至少不覺委屈。
「那就當作它是我的優點吧。」我笑笑說。
「晚上,記得留下來。」她低著頭,撫著毛毛墊子。
「留下來當電燈泡嗎?」我明知今晚少不了今雨子小姐,她還是主客呢。
「你可學精明了。」
「當然,人總得放精明點,不能一輩子被吃死。」
「知道就好,也不枉費這幾年了。」
我聳聳肩,不說話。空氣好悶,除了那個一邊掃地一邊咬牙切齒的小蘇,這個房間呈現靜止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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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一點開始忙到下午四、五點,我除了試吃之外沒吃午飯,除了上廁所沒機會坐下,成天忙得團團轉。
每一次轉身,每一次回頭,都是:「陸小姐,你看看這樣行不行?」或是「陸小姐,你來試試這個能不能用?」
本來打好的如意算盤還是被老太太給弄亂了。
她裝出一副年老體衰、精神不濟的模樣,動不動就捧著心口,還不時咳個幾聲,好似隨時都會倒下去的模樣。
「有問題去跟陸小姐說吧,我不行了,年紀大就是這麼不中用……」
「我累了,坐不住嘍,這事兒你還是去請教陸小姐……」
橫豎所有的事情都丟到陸小姐頭上去,她倒好,蹺著腳喝她的下午茶,陪在她身邊的幾個貴婦人我依稀記得她們的臉孔,大約都是前後鄰居,三缺一不可的牌搭子們。
而陸小姐呢,腳底下踩著三寸高跟鞋,差點累翻。
突然,一隻手攔住我的腰,我往後一倒,掉進一副寬大溫暖的懷抱。
嚇我一跳,是誰啊?
「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我明明記得他今天行程是滿的。
「因為你難得來。」傅非朋一面說話,眼睛在四處搜尋老太太的身影。
「別找了你,她在樓上跟幾個太太喝茶聊是非。」
「嗯。」他放開我腰上的手臂,用右手小指勾著我左手的小指。
我好想笑,是從心底甜出來的笑。明明想牽手,卻又怕被看到,不知道在彆扭什麼。我都不怕他怕什麼,真是。
「公司忙完了?」
「嗯。」他點點頭。
「我這邊還沒完,你要陪我?」
「嗯。」他看看我手上的待完成事項一覽表,應了一聲。
「很累喔,我到現在還沒吃飯。」
「為什麼沒吃?」
「你看到的,這裡一片混亂,我哪走得開去吃飯。」
「你餓到現在?」
「吃了三塊哈密瓜,還有忘記是什麼什麼魚的一堆點心。」說到這裡,突然覺得有點反胃。「喂,我們去偷東西吃好不好?」
「去哪偷?」
「廚房啊。」我用小指勾他,眨眨眼。「我跟老闆很熟。」
「老闆是男的女的?」
「男的。年輕有為又禮貌又客氣,最重要的是,他們做的香辣海鮮面真是好吃到讓人流口水呢!」
「你跟他有多熟?」他突然速度放慢。
「就去他店裡吃飯打個招呼,還要多熟?再熟也不會打折或多送一份來請我吃。」我偷看他的表情。「哦,你吃飛醋。」
「才怪,要吃飯的是你!」他作勢掐我脖子。
男人啊,我現在才剛開始明白他們的思考邏輯方式。很多話只說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他們喜歡問問題不喜歡回答問題。他們喜歡聽答案,如果答案不滿意就換個方式再來一次。
如果不知道題目是什麼,那麼答案可能就一直都會是錯的。
如果他問:「剛剛是誰打電話來?」
他其實是想知道對方是男的還是女的?如果是男的,他跟你是什麼關係?你們有多熟?有沒有一起出去過?有沒有牽手看電影?等等諸如此類。
但是他問時只有一句:「剛剛是誰打電話來?」
「耿志丞。」我回答。
「男的還是女的?」「女的。」「可是她的名字聽起來像男的。」「她是女的。」「哦,真的?她長得漂不漂亮?」「很可愛。」「那下次帶來看看?」「要幹嘛?」「你不是說她很可愛,那見見有什麼關係?」「我跟你說,她是女的。」「我知道啊,你剛剛說過嘛。」「再跟你說一次,她、是、女、的!」
他滿嘴會說好好好,我知道。等到下一次跟耿志丞逛街回來,他會問:「你剛剛跟誰出去?」「耿志丞。」「她是男的還是女的?」「女的。上次不是就跟你說過?」「我知道啊,只是再問一次不行哦?」
每一次提起耿志丞,他都會問一次是男的還是女的?
每一次都問,每一,都假裝忘記。
那個是男是女的問題有沒有意義?看起來沒有,久了,它就有。
尤其是傅非朋這個天蠍座男人。
「老闆,我要香辣海鮮面。」我鑽進廚房跟老闆點菜。「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好心一下煮給我吃啦!」
「只要一份?」年輕老闆眼光落在傅總大人身上。
「我們兩個一份就好,反正晚上你們準備得那麼多,吃得太飽會對不起自己的。」我嘻嘻笑,坐下來準備等著吃。
傅非朋看看老闆,又轉過來盯著我看,看得我毛毛的。
「幹嘛?」
「你還認識幾個老闆?」
「很多啊,不過一定沒你多啦。我又不喝花酒,大老闆才不喜歡找我咧。」我故意說,還揮揮手。
「現在你變壞了,還挖苦我。」
「喝花酒不幸福嗎?哪有苦。」
「這是女人不瞭解的苦。」他偷吃盤子裡的龍蝦沙拉。
「老闆,這盤子裡的龍蝦多少錢?有人在偷吃唷,快跟我說,我幫你算成本!」我當場出賣他。
而傅非朋不愧是奸詐的商人,動作迅速挖起一匙往我嘴裡塞,當場兩個人都變成小賊。「活該,告密鬼。」他說。
「你拖我下水!」好吃好吃。
「你還不是吃得很高興。」他又吃掉一大口。
正當我們在爭食的時候,小蘇先生顯然已經掃完地板,因為他探頭進來,這回搖身一變成為傳令兵。
「傅先生,老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龍蝦沙拉在那一瞬間風味降了一級,再也不似先前的好味道。
第六章
我站在我們以前的臥房前面,不太想進去。
「進來啊你。」傳非朋走出來拉我。
「我去別地方換就好,不一定要在那裡才能換嘛。」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做人原則要堅守到底。
「你不是叨叨念著要看那張離婚證書?」
我眼睛一亮。「你放在這裡?」
他走進去,打開衣櫃,從最下面的小抽屜裡拿出一個小盒子。
「怎麼會在盒子裡?」我好奇地跑過去看。「啊,你把它撕掉啦?」
「對。」他滿不在乎地撥撥頭髮。
「老太太不被你氣死才怪!」
「她好好沒事,你看到的不是嗎?」
不太對勁。難不成在我走了之後這對母子就是這樣冷臉相對嗎?我看著他僵硬的表情,看起來應該是沒猜錯。
可是這實在是很扯。
當初明明是老太婆東說西說我不合他們傅家高貴的氣質,帶不出門、見不得大場面,一臉小媳婦模樣,再加上家事不勤和婆婆不合,搞得他們母子為了我天天吵架,實在是罪該萬死,怎麼看都該掃地出門。
所以最後在證明我的骨氣之前,我填了離婚協議書。
我記得當時他鐵青著臉,只說了一句:「你要走就走吧。」
「總之……」我也想不出什麼話好說。「我走了,你們應該可以過得比較快樂,不那麼烏煙瘴氣了吧。」
「你非要那麼聽話嗎?」他跳起來。「她的意思、她的想法,我的意思、我的想法,你聽我們兩個的,那你自己呢?你想走嗎?你走了要到哪裡去?你要怎麼養活你自己?你找好工作了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